青丝成雪优美散文(2)

时间:2021-08-31

  好在年纪不大的父亲他们很懂事,每天放学回家主动就背着篮子去田里割草打药,砍柴做饭,力所能及的去为这个家尽份力。就像《活着》里所描述的,他们憧憬着这个家能够“从鸡长大变成鹅,鹅长大了变成羊,羊长大了就成了牛,牛长大了变成共产主义,天天吃饺子。”

  这一想法一拖就是十几年,直到兄弟姐妹七人纷纷成家,前后扎根于小镇,县城,市里…….这个小家终于由当初那个不起眼的贫困户成为了村里人茶余饭后,田里田间闲聊的“有出息人家”羡慕的对象。虽然并未亲眼见过奶奶听见村民们谈论后的表情,但我可以想象奶奶挺直腰,心里颇骄傲的神气,毕竟谁不希望自家孩子出人头地,有出息呢[武2]?[武3]

  初三那年,因为脑袋里长了一个恶性肿瘤,急需诊治动手,奶奶被转进市医院,为了提高手术成功率,二伯,父亲几人托人找了可能是国内业界里医术最高明的专家来做主刀医生,可是医生还是明确告诉父亲他们此手术依旧存在不小的风险性。

  手术被安排在周六晚上,我和父亲,二伯几人一同前往医院。穿过一楼门诊大厅的喧嚣嘈杂,迈进电梯的那一瞬间气氛变得凝重,电梯内每张脸上都挂满着各家的烦恼,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站在我身边的一位中年大叔甚至深呼吸了几次,我知道他们需要给自己调整情绪,准备接下来面对病人的谈话,也许他是作为一家之主的角色,因此他的每句话,每个举止都直接影响着一个家庭未来的走向,因此他更需要反复斟酌自己的言行,电梯内彼此短暂的四目相对眼神交流,便是对彼此最好的鼓舞。

  我一直厌恶这种气氛,准确点来说是不喜欢医院这个地方,甚至不愿多提及它。在我的印象里,医院是一个集“极乐”“极悲”为一体的矛盾处,在这里你所看见的笑很纯粹,这说明那个人或者他(她)的亲友康复出院;如果你所看见的一个人脸色难看也是同理,只不过很不幸的是另一面。

  电梯来到七楼,我抢先快步走出深吸一口气,走廊上空荡荡的,这里已完全没有了一楼大厅的人间气息。这里有的仅是被各个疾病所划分的领域和走进去满目的白色,白色的床,白色的病服,白色的墙面……

  每张床前几乎都起码坐着一位家属,或是给病人带饭吃,或是陪病人聊天,或是给整理病人内务……

  奶奶则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没睡,侧着头看着窗外夜幕下鳞次栉比,灯火辉煌的城市,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父亲几人坐在奶奶床前,轮流劝慰她,话的内容相差不大,总的来说就是放松心态,不用紧张,配合医生工作问题不大。奶奶没说话,点头当做默许,让我坐在她身边陪她聊会天,具体说了些什么如今已经忘的差不多,只记得没聊多久,医生走进来提醒要做手术了。慌忙下的我一时词穷,也只得重复着让奶奶放轻松,别紧张。此刻我明白,原来人到了一定情况,真的只会说最官方的话语。奶奶闭上眼睛,我并不清楚她是否听见了。

  当奶奶被推进手术室时,我第一次感同身受地体会到电视上同样情景一秒万年的.漫长。时间是高悬在你头颅上一把利剑,它并不直接摧垮你,而是选择一刀一剐地折磨着你,让你陷入无尽的自责……

  手术室门口的塑料椅,没有人坐下。人人心里都藏着一团火在燃烧,谁也沉不住气坐下。手术进行的时候,没人在门口看见父亲的踪迹。或许是有急事先出去了,我们都这么默认为。

  仅仅关闭的手术门一直没有打开的迹象,内心焦躁的我决定先去趟洗手间暂时脱离这个地方。

  拐进洗手间的刹那,突然在另一角落里我看见了父亲的背影。正准备走过去责问他为什么不过去等着奶奶,身体一下僵住,下一秒我轻轻向身后退了一步,父亲背着身子,脸对着墙偷偷抽泣,看得出来他极力压低自己的声音,不愿引起别人的注意,更不想让别人看见他脆弱的一面,可身体止不住的颤动将他的脆弱暴露无遗。

  想了一下,还是没有选择走上前去安慰他。因为我清楚的明白,到了这里,一切言语都是徒劳的,所有的人喜怒哀乐都由手术完成的结果决定。

  我缩身默默上完洗手间,便回去了。没一会儿,父亲神色自若[武4]地走过来,询问有什么动静没,听见没什么消息,点点头不再说话,手术室门前又陷入沉默。

  手术进行地很成功,医生说再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全程下来,父亲都表现的很镇定。

  近年来,因为奶奶的身体越显越臃肿,人也时常糊涂,听奶奶说:自己经常摇着轮椅去不远处的洗手间上厕所,出来后找不到回家的路是常有的事情。

  中午的聚会上奶奶吃的很少,全程没说几句话,只是当我以茶代酒敬她我对她新的一年里的祝福时,脸上所绽放的充满着泥土味的笑容让我感到心安,那种感觉就好像从前趴在她背上的睡觉那种踏实,不必有任何的担心,一觉醒来就到家了。

  饭后将奶奶送回住处,父亲几人简单的聊上几句,让我和奶奶告个别预示着该走了。冬天的太阳下山的很快,冷风趁此机会又大肆猖狂起来。我和父亲一出门便直接钻入车里,掉头准备回城。

  这时屋子门口缓缓地出现了一个黑影,黑影摇着轮椅准备过来。冷风瞅准机会,张扬跋扈地刮着展示着它的威力。黑影吃力地依靠着轮椅蠕动着,头上戴的针织帽挣扎地要与冷风共舞,黑影有些着急,一手按住头上的帽子,一手仍摇着轮椅害怕来不及赶到我们面前,我们便走了。

  “奶奶你怎么出来了,这么冷的天,也不怕又受凉了。”我率先看见,赶紧叫住父亲停车。

  奶奶像个挨训的小孩子,缩了缩脖子,紧握着我的手说:“还不知道下次你啥时候再回来看奶奶呢,上大学了以后有时间就回来看看我吧,奶奶说不准哪天就看不见你了。”

  “呸呸呸,大过年的咱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看现在父亲他们现在都混得不错,那都是托你的福气。”我佯怒道,打断她继续说。

  她笑了。

  “下次有空记得回来常看看奶奶,行不行?”奶奶坐着抬起脸来看我,样子像极了小时候我央求她买玩具的可怜样。  “好。”我搪塞着答应了,然后将她推回屋里,又向她保证好几次才和父亲上路回去。

  路上,电台里来回播放着经典的过年歌曲,父亲显然被气氛所打动,哼着小曲儿丝毫不掩饰他此时内心的喜悦。我对此并非很感兴趣,懒散地扭头望着夜幕下路边朦胧可见的树木发神打发着时间,

  突然电台里的歌曲戛然而止,停顿了几秒,主持人慢条思语解释道:“接下来是一位今天不能赶回家过节的观众所点的一首歌,送给现在同样坚守在各自岗位上,没有时间回家团聚的异乡人。”

  “曾经的乡音,悄悄的隐藏,说不出的诺言,一直放心上……”

  “微波,这次走了以后想见奶奶就难喽,以后放暑假记得常回来看看奶奶。”

  这是父亲决定举家搬迁到城里最后一次奶奶过来,为了庆祝,也祈福进城后一帆风顺,父亲买了一挂五千响的鞭炮,临近中午亲友邻居纷纷过来祝贺道别。

  轰鸣的炮声震耳欲聋里,我捂着耳朵躲在奶奶背后嬉笑着,对于大人们口中的进城并没有概念。炮竹碎屑扬起的尘土与火药构成一袭青烟,悠的出现游荡在街道旁,风一吹又乍得消失的无处寻迹。

  奶奶拉着我的小手,依旧露着那个熟悉温暖的笑,俯身说道。

  “嗯,好。”我兴奋地踢着踩着脚下的碎屑红纸,并没注意到奶奶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

  进城的第一晚,已经哭不出眼泪的我仍倔强地干哭着,歇斯底里地哭着喊:“我要回家,我要奶奶!”直到最后累的实在没了力气才被母亲抱到床上,刚躺下就睡着了……

  窗外的冷风咻咻的关进车里,干涩的眼睛刹那被一股暖流包裹,眼前的景早已模糊不清。父亲依旧哼着小曲,并没发觉我的异常。

  “爸,今年清明我们回家去给爷爷祭扫吧,到时候也把奶奶带上,她也好久没回去看看了。”我终于吐出了这句话,顿时心里释然了许多。

  小时候奶奶遛弯逢人聊天,一了聊到谁家的xxx发财了就没回来,亲友也不联系,于是她常是替那人打抱不平,回来路上也常和我念叨:人啊,千万不能忘本……

  还好,奶奶,我没忘记我的承诺;

  幸好,一切还不是最晚;

  因为有你,回家的路,我一直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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