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生活的散文随笔(2)

时间:2021-08-31

  后来再去邢台的时候,专门去了达活泉公园,参观了郭守敬纪念馆,占地面积巨大的纪念馆内仍旧弥漫着一种崇尚科学的清澈气息,站在郭守敬塑像前面,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卑微——那时候,自己立志要作一个科学家,或者有点作为的政治家,而当这两项志愿在现实中逐渐破灭的时候,忽然像那些多愁善感的女孩子一样,开始喜欢文学……在郭守敬面前,我很清楚地感到了自己的狂妄、无力和羞怯——出纪念馆,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行走,从达活泉路到清风楼,穿越古式的建筑时,忽然想到,在曾经的年代,一些外来者是不是也像我一样,在这座亲近而又疏远的城市当中,一个人孤独行走,四周都是人,但没有一个可以喊出姓名,都是车辆和楼房,但没有一寸可以立足。

  带着伤感,坐在尘土飞扬的小摊上吃了一碗炒面。这时候,才发现,旁边有个清风剧院,正在连续放映一部叫做《鹰爪铁布衫》的武打片。看看头顶热烈的天空,买了一根冰棍,进到电影院内……两个小时后出来。又一个人,步行穿过顺德路,到邢台汽车站。买了回程的票后,蹲在一边的书摊上翻看封面妖艳的杂志,那时候,《女友》杂志好像很火爆,还有席慕蓉、汪国真的抒情诗和崔健的《一无所有》都很流行。我选了半天,最终买了席慕蓉的诗集,坐车回到了沙河。

  去邢台多了,忽然有一天,也想去与邢台距离相同的邯郸看看,至今票价依然等同。在我那时的印象中,邯郸不仅比邢台的面积要大,而且还充满了某些混乱性——有去过的同学说,在邯郸撒泡尿都得要钱,有时在街上走着,就有人明着向你要钱……我想,这些都是传说,再说我没有什么钱,穿着又不时髦,谁会无缘无故地欺负我呢?

  到永年境内,在一个路口,看到黄粱梦的名字。觉得很新奇,我没有想到的是,传说竟然距离自己这么近。早就在课外书上看到成语“黄粱美梦”,总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那时候,我是爱做梦的,有时候在课堂上,大睁着眼睛就开始做梦了,设计自己的未来,梦想的都很美好,甚至奢侈,醒来后却都是一片沮丧。我知道,黄粱梦吕仙祠是根据唐代沈既济传奇小说《枕中记》于北宋初期建造的。那个久试不第,再次北上科考的卢生,在邯郸遇见道家名人吕洞宾,躺在瓷枕上,在梦中实现了自己娶富女、登高科、高官厚禄的奢华生活,极尽富贵之后,醒后人生依旧——这一点,与我当时大多数的梦境是相同的,尽管没有吕洞宾的瓷枕,也没有卢生梦境的完整。

  就要到达的邯郸——我知道,早在7300多年前,这里就孕育了新石器时代早期的磁山文化。公元前386年,赵敬侯把都城迁到邯郸,前后历经8代国君,158年——邯郸的外围都是麦地,建筑不是很多,城郊有不少修理自行车、汽车的房子和小摊,一些人在其间忙忙碌碌。背后的京广铁路火车往来,缓慢或者快速,都拉着长长的笛音,从古赵国的遗址,和现代邯郸的楼群之间穿过。

  到邯郸火车站广场,看到“胡服骑射”雕像,想起赵武灵王,大将廉颇和名相蔺相如,或许就是这些人,使得邯郸有了一种武功与文治的厚度,也使得这座城市在很大程度上具备了穿越历史而盛名永久的潜力和资质。当然,还有把国都定在这里的曹操,虽然他的“邺城”已经淹没,但史书记载并彪炳了他邯郸的存在。当然,还有那个叫做罗敷的女子,采桑的女子,美丽的女子,被人传颂千载而始终被词语掩面的女子。

  再还有“邯郸学步”、“完璧归赵”“负荆请罪”、“毛遂自荐”等典故,几乎每一个成语背后,都是一个故事,完璧归赵的机智,负荆请罪的坦诚,邯郸学步的夸张和有趣——处在邯郸,成语典故张口就是,还有胸怀大略的赵武灵王力倡改革,雄心称霸的丛台遗址、为纪念韩厥、程婴、公孙杵臼、蔺相如、廉颇、赵奢、李牧七君子而建的“七贤祠”等。到车站下车,一个人走出来,站在邯郸的大街上,心里总是惶惶的,感觉像是一只遗址贸然下落在邯郸的孤单飞鸟。

  我不知道该去那里,想了一下,还是去书店,但又不知道书店在哪里。买了一张地图,仔细浏览之后,才感觉复兴区有一个大的书店。一个人穿过车站广场,到复兴区的街道上东张西望,但都是商场,一个接着一个,再就是一些小小的百货店铺,兜售冷饮的老太太面无表情,街边的槐树也无精打采,叶子上也粘结了不少的灰尘——我走了很远,但还是没有找到书店。想叫辆出租车带着我去,可又怕像其他同学说的那样,被拉到荒郊野地……或者在城市四处兜圈,让我多出路费。

  或许我是多虑了,我相信并不都是传说的那样——但却是害怕了,一个17岁的少年,对周边的世界乃至陌生人仍旧是充满脆弱的戒备的。就这样,半天的时间就要过去了,只好沿路返回,坐在车站广场一边槐树下面,长时间地仰望“胡服骑射”,头顶的天空不是很明净,有些苍灰,就连从太行山飘来的白色云彩,也好像不怎么单纯了。然后又看车站进进出出的人:有的成群结队,有的孤身一人,有的浓妆艳抹,有的朴素贫寒……每个人的姿态都不一样,神态千奇百怪——我想,这么多人,他们来自哪里,又都去往何地?

  还有:所有人出行的资费都是在那么筹集的?花掉之后,会用什么样的方法去挣呢——这些问题很奇怪,但也很实际,大致和我当时的境况有关,与个人的年龄、知识和思维有关。站起身来,从广场向南张望,大街似乎没有尽头,不断有车辆进出,感觉那条街道就像一个巨大的洞窟,时时都在吞纳。我唯一知道的是:再向南,有著名的黄河,黄河之后是郑州,郑州之后呢——上海、徐州、济南和西安……那是多么遥远的地方,我没有再想,转过身来,又回到了汽车站。

  返回路上,又看到了“胡服骑射”,又联想起已经消失了的赵国,王侯与将相,雄伟或者美,都只留下一个名字和一段简略的事迹。想到美丽的罗敷,她到底成为了谁的妻子(似乎还有一个罗敷被权势者逼迫而死的传说)?路过黄粱梦村时候,想起爷爷说的吕洞宾——这个道者似乎有点好色,有关于他的传说也非常旖旎有趣——我想这个仙人是快乐的,至少少了其他仙者所刻意谨守的所谓规矩——性格和我自己有点想象。除此之外,在邯郸,当然还有太极拳一代宗师杨露禅,他好像是永年人,将身体的极限发挥到极致——重点在于独创和创新,杨露禅的这一点,是最令人尊敬和羡慕的了。  回到沙河几个月之后,我就又回到了太行山南麓的村庄,再一次来到沙河市区,却是远走他乡的第一天。那个晚上,在迎宾路的一个饭店里喝了一次邯郸的丛台酒,还有邢台的水仙花酒。第二天,启程到石家庄,看到的城市更加巍峨和幽深,但没有出站,又上了去往新疆的火车。一个小时后,又看见了刚刚离开和路过的邢台、沙河,走过邯郸,看到浑浊的黄河,咆哮的黄河,想起著名的歌曲《保卫黄河》——郑州之后,一切都是陌生的,作为终点的巴丹吉林沙漠也是陌生的——好在有足够的时间让我用来习惯。

  此后多年,有几次回家,或在邯郸下车,从武安方向回到村庄,或在邢台下车,沿着熟悉的道路,看见日复一日,颜色依旧的出生地。所不同的是,对于邢台、沙河和邯郸这三个与老家最为亲近的城市,感觉完全变了,我也不是原来的那个在它们的街道上独自行走的少年了,也再不用担心吃饭会没有回家的车费……当然,看待那里的历史古迹的心情也变了。历史的薄厚只是一个城市的一个方面——它们应当是人性的和人居的,是文化的也是经济的,是宽容的也是艺术的,是每一个居者的肉体巢穴和精神信仰,也是每一个人心中,轻浅或者幽深,疼痛抑或愉悦的宗教根据地。

  16年了,我离开那里,一次次的回往也只是片断,曾经的感觉和生活真如梦境。我知道,异地的生活毕竟有限,总有一天,我会回到那里,三个曾经的城市,在我心里,所有的印象并不都是过往,或许还包含了期望、等待、寻找和发现等等因素——我想当我真的在那里落足,在太行山和冀南平原穿梭的时候,总会有一些更为新鲜的东西被发掘和自行诞生。很多年前,我在一首诗歌这样说:在平原可以探头,山坡唱歌/还有一些河流,从内心流过/山上住着我的母亲,我的根/我们和你们,每天都能够看到绿树和花朵/在这里的每一个感觉/都像我们的孩子一样:干净、健康、走路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