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隐语散文(2)

时间:2021-08-31

  【宁静的月光】

  我在一个夜晚,回到月亮河边的村庄。从遥远的北方一路火车转到县城,出租车司机压根不打表,我坐在后座,听前面的他东扯西拉,虽是家乡话,还是有陌生的味道,或许是夜色太浓,模糊了我的耳朵。我突然决定在离家还有5里地的岔路口下车,在夜色中徒步回家。我就是这样爱在瞬间给自己下个小计划,然后尝试着完成。这是个三叉口,一个朝南,一个朝东,一个朝我的村庄。当年我离开家乡时,我剪了张安徽地图贴在笔记本的扉页上,我仔细端详后恍然,我的村庄落在一个三省交接的地段里,小时看到的那些令人神往的大卡车,都朝东去了浙江及江苏。

  今夜,我不朝南,也不朝东,只朝二十年前我熟悉的方向走去。没有目的,也没有心事,只是想在这条路上走走,把我在外漂泊遗忘的时光补回来。月亮河是村庄的母亲河,它沿着一条马路,安静地流淌,马路里面是田野和村庄。夜晚十点,我开始一次旅行,没有耀眼风景,没有成群的人们,只有漫天的月光,这就够了;我背着学生时代遗留下的黑色双肩包,安静地走回去。水泥路在月光下泛白,在我缺席的这些年,它如树根,慢慢,慢慢把触须伸向村庄的各个角落。它带来了速度和便捷,带来了各种交通工具,却将我曾经深深浅浅的脚窝覆盖。而今,我走在这条有些陌生的路上,我听见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坚硬的沙沙声。

  转弯处,我听见河水哗哗流淌,河边高高堆起的鹅卵石表明,这里曾有过宏大的劳动场面,挖机、推车、铁船,它们在河床里战斗,掏出水面下细软的沙子,石头被堆在岸边,高的跟小山一样。我熟悉这条河,月亮河,多动人的名字啊。从前,那里有成群的鱼虾,还有趁人不备,东躲西藏的小河蟹,因为它们,我爱上了帮母亲洗衣服。只是,那些码头,那些穿过田野下河的小径,我怕我是找不到了,甚至它们已经不存在了。一些野草在乱石从中,疯狂生长,在月光里,它们并不生动,只有风与它们对话;等秋天到来的时候,某个闲着无事的老人,会举着打火机,将它们一一点燃,来年再生,再烧。

  石堆、杂草、泛白的马路,多么宁静的夜晚。我渴望在路上遇到什么人,哪怕一个影子与我擦肩而过,也能让我回忆半天,想想当年那个骑单车的男孩在尘土飞扬的马路上是怎样走着走着就不见了。田野,村庄,没有灯火;土地睡着了,那些零星的庄稼也睡着了,我担心我会惊醒它们;蝈蝈与蛐蛐在远远的地方歌唱,声音细微,似乎它们对我这样的陌生人心存狐疑,不愿靠近。我看到一棵树,如果没有它,我想我会迷路。它在月光下肃穆的站着,古老的姿态,带着神性的色彩。原先它生长在一个院子里,院子里有个作坊,制作桂花糖。母亲称那地方陈家老屋。那几处房子,都已不见,陈家人也不知去了哪里,我看到它才断定,我将走进生我养我的村庄。

  我蹑手蹑脚地走进村子,安静的村落,吉祥得让人心疼。左边的房子里正在咳嗽的老人我是熟悉的,母亲喊她董婶,我叫她董奶奶,三个儿子都老大不小,但未娶亲,老大好不容易去云南带了个姑娘回来,结果跑到隔壁村。他们仨现在外地打工,只过年回来。董奶奶熄了灯,继续睡觉,我不知道她夜里会不会再次咳嗽醒来。一只狗朝我跑来,它嗅出了外乡人的气息;接着,一群狗朝我跑来,花的、黑的、黄的、它们在月光地里闪着警惕的眼睛。这些年,村里多了许多狗,它们跟初生的孩子一起生长,陪孩子出门,迎孩子放学归来。围墙、大门、黑色的屋顶,房子如一座座城堡在月光下沉默。月亮在屋顶上,像只大大的眼睛注视着村庄的一举一动,在这安静的夜晚,它或许只能看到低头走路,怀着敌意的狗群及我这样莽撞的归乡人。

  我推开院门,母亲披衣在屋檐下站着。“怎么不坐车回来,这一带空荡荡的,几乎都没人了,不怕啊!”她埋怨中带着心疼。原来,我一路走来,只是经过了几个空落落的村庄和一条废弃的河流。躺在床上,感觉自己躺在一座空城里,户外皎洁,真想爬上屋顶,挽一袖月光,带回城里,挂在窗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