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七篇(2)

时间:2021-08-31

日记三

  已经三天没有和安然联系过了。我终于还是回到了这里。我打开电梯,按下27层。电梯狭窄而冰冷,加速上升,我完全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这样的角落,或许只有夏秋才能发现它的养分和价值。

  电梯到达17层,突然抖动了几下,停住,照明灯熄灭,只有微弱的应急灯。是停电了。

  倚在电梯里,我看着镜子,想着坐在角落里像水晶兰一样的夏秋,她明亮而幽深的眼睛,有力地看着我,向我伸手,然后又向我挥手告别。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是个瞬间捕获人心,让人欲罢不能,可又会带来黑暗和忧郁的人。

  应急灯的光线越来越微弱,像是生命快要画上句点。我好想把这一切告诉夏秋,因为这样的窒息和无助,只有她才是我唯一的共鸣。

  物管把我从电梯里救出来的时候,我已经被困了5个小时。

  他们七手八脚把我抬回家,我模糊地看到家里被破坏得一团糟,碗的碎片,玻璃相框的碎片,摔烂的电吹风,铺满一地。我隐约听到安然在哭,重复地说对不起,原谅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日记四

  我常常会想起她,是在夏与秋交替的季节里,那个像水晶兰一样女孩,她明亮而幽深的眼睛,有力地看着我,深深地捕获我,向我伸手,然后又向我挥手告别。

  20x年6月8日,我升任了部门主任。在疯狂庆祝的喧嚣里,我喝得快要麻木。可是总能察觉到在我心底,有一个如琉璃般的牵挂,已经生根发芽,雪白透明,然后花一样绽放开来,藏不住。

  我想,她该是参加了高考,已经毕业了。

  又想,她会不会已经忘记我了。

  安然说,我升职了,她要嫁给我,一刻也不能拖延。她对我说,再过一个月就去办理结婚登记。

  苏晨,楼下大厅有个女孩儿说要见你。同事告诉我。

  一定是夏秋,虽然我不知道她是通过什么方式找到我的。

  我去洗手间,整理衣衫,剃了冒出半厘米的胡须。

  她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看见我的时候,有些兴奋,也有些说不出的害怕。

  对不起,苏晨,原谅我擅作主张翻阅了你的手机。可我就是忍不住想要知道你的一切,包括生活,工作和爱情。

  哦,没事,我不是也向你要过手机号码吗?

  苏晨。

  嗯。

  昨晚你来找过我吗?

  我看着她,她微笑着,眼睛却通红。我迟疑着,没有回答她,只是想快速地弄明白,她为何问我这么突兀的问题。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她的任何信息,除了她水晶兰般的样子。

  昨晚高考结束,我喝醉了,我看到你了,是你带我走出酒吧的。我记得你山脉一样的鼻梁和植物一样充满水分的头发。你用温暖的手抚摸着我的脸。

  我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她。直到她终于掉下眼泪。

  你抱过我的,是我允许你脱掉我衣服的。是吗,苏晨?

  她尖锐的目光像箭一样刺痛着我的眼睛和心脏。

  是的。我说。是我。

  那为什么我问你,我们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认识的,你却不知道?

  她哭出声来,周围的目光开始向我们聚焦。

  昨晚不是你对吗?你不可能忘记那个夏与秋交替的季节的。

  是的。我说。不是我。

  她像风一样把自己从沙发上连根拔起,然后被我坚如磐石的回答砸得粉碎。

  是我。或者不是我。两枚威力一样的子弹。足以让她死亡。

  她零落着冲出大厅,所有的人看着她,然后看着我。我没有追出去。

  她在街上的十字路口跌跌撞撞,四面的车辆从她身边穿行而过,发出呼啸般的声响和撕裂般的喇叭声。

  我尝试过想要找到她,可是她消失了,是带着绝望的。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一封邮件,发邮件的人叫做BrokenSummerandFall。

  苏晨,我是夏秋,我怀孕了。我决定不去上大学了,因为我已经花光了父亲留给我的所有的钱。我像他一样写文字,以稿费支撑我剩下的时间。曾经我不停的旅行,在旅行的期许中找到存活的意义。可是自从我遇到你以后,认定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更好的人和风景。我知道每个人生下来就是要走向死亡的,可是在我死之前,我想弄清楚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

  回到家,安然准备了可口的饭菜。她说,还有几天就要结婚了,她很高兴。

  安然,我叫住她。

  能不能过一段时间再说,我刚刚升任主任,工作的事还有很多没有理顺。

  不行,一刻也不能拖延。她一口打断我,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日记五

  经常在深夜里接到从不同地方打来的陌生电话,每次接听,都没人出声,偶尔有线路传输的杂音。十秒左右,电话被挂掉,开始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在办公室里,我不停地刷新邮箱,像发了疯一样。终于等来她第二封邮件。

  苏晨,我突然喜欢上了站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因为来自四面的车辆从身边穿行而过的呼啸,会让我感到愉悦和眩晕。你知道吗,母亲说我是个克星。我小的时候经常乱跑,父亲因为找我,在十字路口被车撞死了。我的父亲就是被我克死的,母亲一直这么认为,并不再原谅我。她说,所有和我接触的人,都将是不幸的。所以我不想把无关的人变成有关。你也一样,我将不再见你。

  20x年7月27日,我和安然约定的登记日期,天亮后就将如期而至。安然睡得很安稳,我却注定了要与失眠的夜相伴到天明。

  孤独的夜是漫长的,我坐在飘窗上,看着百米之深的地面,车辆在深夜里穿过。我不停地抽烟。偶尔听到安然在咳嗽。

  东边的光慢慢冲破漫无边际的黑夜,将要拂晓。云是紫色的,像是鸢尾的花纹,垂落在天边。

  我和安然办理了结婚登记。

  我的户口簿里,夹着一张纸,两个人,三行字。

  一个和他无关的女孩。

  一个与她相关的男人。

日记六

  夏秋,20x年9月7日。

  理智逼迫我忘记她。鬼使神差,我却又舍不得撕碎那张纸。

  我和安然结婚了。

  我给她回了这个简短的邮件,七个字。也许她不会再打开邮箱。因为她说过将不再见我,那么必然会屏蔽掉我的一切。

  三个月后,安然总是在夜里不停地咳嗽,咳得很厉害,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甚至无法入睡。

  某个夜里,我接到她的电话。

  苏晨,

  对不起,是我。

  她哭着,哭得很厉害。

  我和母亲彻底决裂了,我已经离家出走,现在在车站。对不起,请你原谅,双子座的人总是容易沉陷在自我的纠结当中而无法自拔。我说过我将不再见你的,可是我做不到。我来找你,你若拒绝,所有的人将不可能再见到我,包括你。

  你先冷静一下,告诉我你在哪个车站,我来找你好吗?

  不,我只想来你的家。求你答应我。

  好,那我告诉你地址。

  不用了,我知道你家的地址。

  安然已经睡着了。敲门的声音有些急促。

  她的肚子微微地突起,进门一把搂住了我。放肆地哭泣。

  她说,她常常梦见一个漆黑的影院,她是唯一的观众,习惯了一个人安静地坐下,看着模糊无字的荧幕,荧幕上像是他的父亲,被疾驰而过的卡车撞到在十字路口。她怵目惊心,想要抓住一个人的手,却发现空无一人。那样的绝望和苍白无力,让她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她紧紧抓住我的手,开始吻我,咸的热的泪水滴在我的嘴角。

  苏晨,我的心早就为你而开,你占据了我的全部。

  我推开她。

  夏秋,我和安然结婚了,她刚刚入睡,我不想打扰到她。

  她渐渐平静下来,平静得让人害怕。

  她向我借了五千块钱。然后离开。那时凌晨两点。

  夏秋转身,安然就打开卧室的门。她很精神,问我对她隐瞒了什么,为什么一个怀孕的女人深夜来到家里,还给她钱。

  我们因此大吵一架。她昏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我把她送进医院。

  肺癌晚期。医生告诉我。

  没什么大碍,疗养一下就好了,相信我,我很快就接你回家。我对安然说。

  别骗我了,苏晨,几个月前我就知道了。所以我说,一刻也不能拖延。我想这样的结局对你是好的,你终将拥有自由,并且不会因为抉择而为难。对我也是好的,至少到死,我也是你合法的妻子。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多次向她解释。可她还是在绝望中结束了生命。

  是个初春,在幽暗的病房里,她经历了窒息和无助。

  就像我困在电梯里的时候,看到应急灯的光线越来越微弱,看到生命快要画上句点。直到被恐惧吞噬。日记七

  安然死了,肺癌。我不想再见到你,你真的是个克星,是个会带来黑暗和忧郁的人。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在那个看不到尽头和希望的季节里与你相遇。你母亲说得对,所有和你接触的人,都将是不幸的,我不想和你有关。

  BrokenSummerandFall。点击。发送。然后关掉电脑。

  鼠标滴答的声音充斥在整个空荡的房间里。我沦陷在孤单和失眠之中。

  眼看就要天亮了,我把头蒙在被子里。哭泣。又疯了一样爬起来,点烟,打开电脑,刷新邮箱。

  我知道安然死了。对不起。是我不该捡起你的手机,是我不该唐突地挤进你的世界,惊扰到本该属于你的平静的生活。我本来计划好用你的五千块钱,把孩子生下来。可是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我不想看到生下来的孩子像我一样是个克星,像他父亲一样是个恶棍。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才是属于我的,因为来自四面的车辆从身边穿行而过的呼啸,会让我感到愉悦和眩晕。那是我生命里阴影和黑暗的根源,也必将是我最好的归宿。

  不,你不能死。

  亮开的天空煞白煞白的,我点燃引擎,以最快的速度穿梭在全城的每个十字路口。

  你不能死,夏秋。

  闯了无数的红灯,绕了无数的路基。只想找到她,告诉她,我要她活着。因为20x年6月8日那个晚上,是我,真的是我。

  那时候,酒精的麻木让我失去了方向,我看到鸢尾花纹的白色裙子出现在一个叫NIGHT的酒吧里。一个捕获了我的心的女孩,让我带她走,允许我脱掉她的衣服。

  并不是我忘记了相遇的时间和地点,只是我没有回答而已。我爱着安然,同时爱着一个幽深得几近破碎的女孩。一个爱是平淡的,可以与子偕老;一个爱是疯狂的,所以欲罢不能。就像安然所说,那时,我因为抉择而为难。

  她到底会在哪个十字路口,我一边东张西望,一边驾驶着,我要找到她,就算搜遍全城。

  终于在一个十字路口,车子的引擎像我一样不受控制,五十公里的时速,碰开了漫天的鸢尾花瓣。紫的,白的,青的,眼花缭乱,撒满一地。

  她真的碎掉了。我把她一片一片地拾起来,就像她拾起我的手机一样,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

  孩子没有了,她昏迷了168个小时之后醒来。

  失去了记忆,她忘记了全世界,唯独记得从新野开往丹江口的那次旅行,以及我的名字,山脉一样的鼻梁,大海般深邃的眼睛,充满水分植物一样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