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食记杂文随笔

时间:2021-08-31

穷食记杂文随笔

  大学念书时,基本靠着奖学金和打零工的收入过活,饿死倒不至于,然而也是真真切切受了几年穷。受穷的苦自不必多说,但苦中也有乐事,尤其是在吃上面。有几样食物,至今想起仍不禁垂涎,索性将有关它们的故事一并写下来,算作纪念。

  (1)鸡蛋灌饼

  念书时习惯每晚到图书馆自习到深夜,待闭馆时才拎包离开。从图书馆到宿舍那段路上有一间老棚子,临路处开了一扇窗,窗内是一间几平米的小厨房,有对外地来的年轻夫妻守在里面,专做鸡蛋灌饼。

  那时的饼很便宜,一块钱一张,既灌鸡蛋又夹生菜。若是添半块钱,能加鸡蛋一枚;再添一块钱,还能煎几片烤肠一起卷在饼里。

  平常白日里见着还没什么,等到入了冬,北方的凛夜冷的厉害,路上行人本来就少,有时甚至还飘点雪渣子。独自走在路上,即使裹紧大衣也既挡不住周遭寒气,又遮不住饥肠轰鸣之时,突见前方一团明黄色灯光从窗框里透出,听饼子在锅面滋滋作响,嗅鸡蛋香气自鼻间掠过,怕是没几人能挡住这样的诱惑。

  所以即使隆冬深夜,那扇窗外依然排着队。

  我自然也是队伍里的熟面孔。

  年轻夫妇动作都很利落,一人站在后面负责做饼坯,剥生菜,切烤肠;另一人则站在锅前负责烙饼,不到一分钟便能烙好一个。

  身处严寒的等待本身令人烦躁,更不必说排在前面那四五个人中,很可能冷不丁冒出一个要替室友打包十个饼回去的混蛋。唯一能缓解这种无奈的,便是观看烙饼的过程了。

  那也像一种颇有趣的表演,无论看多少次,都不觉的腻。

  通常都是丈夫负责烙饼,他接过妻子递来的饼坯,随手“啪”的一下摔在抹了油的锅面上,浑圆的饼坯立即分了层,下层紧贴在铁锅上发出“滋”的一声,上层却被膨胀的空气顶的鼓做圆团,被男人立马一筷子戳下,面皮“嘭”地破开瘪掉,还没彻底落下,又被及时伸来的筷子挑着,从刚破开的小孔中灌入一整只鸡蛋。

  蛋白还未来得及凝固,便被老板用筷子连带着整个饼,夹着翻了面,又是“滋”的一声,煎蛋的香气便渗在寒风中,即使相隔数米也闻得到。在等下层面皮与鸡蛋煎熟的间歇,老板从面前几个分别放着辣酱、甜酱、咸酱的罐子中,按客人的要求选出一把蘸满酱汁的软刷,薄薄刷在微微焦黄的饼皮上,均匀密实。等再撒几颗葱花芝麻,饼也熟了,整个用筷子夹起一卷,生菜和其他添头也加了进去,厚实的长卷一齐放在纸袋里,递给等待的人,连之前冻僵的手都要被那热度小小烫到。

  拿到饼的人在天寒地冻里站了半天,早就饥寒交迫到顶点,往往是一拿到饼便直接上口咬。薄薄的饼皮内里其实还分了若干层次,层层起酥,一口咬下去满是化渣,而蛋黄夹在饼皮之间,都是熟的,但不老,嫩的清香。再配着生菜的水脆与葱花芝麻的点缀,风味极好。

  从饼店走回宿舍,一张饼也差不多正好吃完。在这短短的一截路上,就因为有了这张鸡蛋灌饼的陪伴,多了饱腹,少了彻寒,心境便都不同,仿佛一个人的委屈有了出口,一整日的辛劳也得了慰藉。

  若是当日有什么高兴事,还可以添点钱,加一枚鸡蛋或一根烤肠,就成了最廉价又美味的庆祝,舌尖满足,心也雀跃。

  反之,要是遇上伤心事,两张叠在一起的超豪华版鸡蛋灌饼也能解决绝大部分问题。

  我曾用这样一张张鸡蛋灌饼,做过无数个冬夜的结束语,在饱腹的满足中入睡,连带着梦境里也染了或咸或甜的味道。

  可惜大学只念一半,那间大棚子便被拆掉了,连带着那对卖饼的小夫妻也不见了踪影。

  而我在别处,也再没吃到那样好吃的鸡蛋灌饼。

  之后还有许多个独行在路上的冬夜,遥望前方一片漆黑,便总是忍不住回想起记忆中,那寒风飞雪的无边长夜中,前方总有一团明黄色的光亮,藏着面饼、鸡蛋在锅面上滋生的声音和焦香,任人前一秒无论是如何孤单落寞,下一秒,却满是期待与快活。

  (2) 清汤米线

  食堂的菜色大多普通,没什么值得特别惦记的,唯有一样,某窗口卖的清汤米线。

  只需三块钱一碗的米线,其实汤头是寡淡的清汤,米线是寻常的细线。但食堂师傅好手艺,一双特制的大长筷子从翻滚大锅里一捞一甩,便见一排细长线条整整齐齐叠在通透的汤汁中,再配几片烫过的青菜,脆生生的衬在碗壁,其上托着三四片薄切牛肉,肥厚纹理间一点点油星被热汤浸出,浮在汤面,晶黄发亮,围住那几颗新鲜葱花,白的,红的,绿的就都聚齐在那一碗里了。被腾起的水汽一撩,带出一股热腾腾的香气,淡的若有似无,最是诱人。

  但这还没完,师傅大手一撒,一把黄豆落在碗中,才算是整碗的点睛之笔。

  每每师傅把碗往餐盘上一搁,我便急吼吼地端起,找最近的位置坐下。这黄豆经大火炒过,质地硬实,表皮皱成半透明的一层,焦香酥脆,得赶在它们都沉入汤汁之前,先夹几颗放进嘴里,细细嚼开,满嘴都是香气。然后再就着这香气再吸溜两筷子米线,也很惬意。

  黄豆在汤汁里浸泡过几秒,焦脆的表皮便充盈松软起来,而内里还是紧实的。此时再混着米线同嚼,又是另一种口感,与炒肉粒类似。米线顺滑,青菜脆嫩,牛肉绵鞣,一筷子下去,各种滋味都混在嘴里,丰富的令人无暇分心。

  等一大碗米线吃得七七八八,先前略烫的汤汁此刻正是温醇,最适合端起碗来一大口灌下,热意直接从嘴里暖到胃里,浑身都舒坦。

  待汤汁喝尽,碗底还有几颗漏网的黄豆,浸的发胀松散,吸饱了各种食材的滋味,拿筷子扫进嘴里,算是又把整碗米线回味一轮,收尾的很是完美。

  时常在寒冬买这样一碗米线做晚餐,价钱便宜,又顶饿,吃完胃是饱的,心是满的,全身上下都是暖的。

  去的次数多了,连煮米线的师傅也认识我了,都不用点单,直接刷卡,很快一大碗米线就端了上来。还记得有一次,我厚着脸皮问师傅能不能多撒点炒黄豆,师傅哈哈大笑,端上来的那碗米线,金灿灿的黄豆几乎铺满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