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站起来,需要行走,腿脚已木,但仍要往前。
他发来消息说,证实没?春天是不是不在西域?
她有些缠绵绵地回答:看到了的,山水解冻,花草姹紫,阳光明媚,微风轻拂。
他不回消息。她不管,不回便不回,自己领略了去。
路坎上,积雪依旧洁白,轻轻踹一脚,哗啦啦一声脆响,鞋上,喜滋滋地沾满一底,伸入,依旧坚硬,再伸入,已无法入底。
她知,一个冬季,这些晶体已经粘连得岩石一样牢固。
坚不可摧?好!她赞,雪,是一种精神,尤其西域之雪。没有坚硬的太阳便无法融化你的身姿,不熔化,便永在。
再往前,一层刨冰覆盖路途,下脚于道,有皲裂的咔嚓之音,清脆,迸裂。雪小溪,一条又一条地绽放在斜坡上默默流淌,不知汇向何方,亦不知,渗透于谁,起不起沧浪?
远处,还是茫然的白,明亮,执着,一片一片的白色海洋。一丛一丛的大小树木,看不见摇曳,也看不见波澜,就像冬眠的风,垂帘的雨,酣睡的雷,一味地默然肃立,干呼呼地缄默不语。
五
返至租屋,春阳,斜射而至,搭于床,一拨比一拨红润,明亮。躺在床上,散发而卧,懒着,不起,感受一番,再感受一番,便有春阳浸在心里,暖得似乎春天已至,万物已苏,百花已粉黛胭脂般,缱绻缠绵。
倘望窗外,只看太阳脸而忽略腰身,便氤氲,斑斓,葳蕤,似有春落人间,繁花似锦;若落下视线至地面,便苍白,颓废,唯有白雪缠着白雪,结冰凝着结冰;再若心情不佳,这日光便像撂在一边不再心爱的物物,若有若无。
春至,西域,小草无芽可发,百树,无叶可卷。
白杨树灰白鲜嫩的皮笔直的树身树枝依旧笔直,不招展,不摇曳,直抵苍穹;榆钱,皲裂得像八十岁劳动者的手心,褶皱,一层累过一层,沧桑,颓废,唯有缠缠绕绕的枝桠,互相支撑,你覆盖我,我覆盖你。
西域的冬,日日白雪皑皑,日日阳光灿烂。灿烂,只是肉眼感觉,却又散漫不堪,不聚集,不严肃,不暖。
或许,温度寒了阳光,又或许,阳光暖了温度,再或许,互相取暖拥寒而彼此丢失,雪天没有雪天的姿态,冬阳没有冬阳的架子。
与其说春阳予人温暖,倒不如说冬阳予人慰藉。
因,日日阳光,才有积雪长时覆盖,因,积雪长时覆盖,才有日日阳光普照,即使暖不了身子,也能融动雪心,净了红尘,暖人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