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客游记黔游日记八》文言文(11)

时间:2021-08-31

  初四日找不到脚夫,在旅店中等候。到北寺中去稍微散散步,唯有空楼层阁,寂静无人,这是尚未建成的寺院。回来,心情闷闷地躺下。

  初五日仍然找不到脚夫。天明时下起小雨,雨停之后,浓云四布。这天是端午节,市场上卖营蒲艾叶的人很多。雄黄是这一带出产的东西,然而也不见有大块的。集市中有肉却无鱼。我端坐在旅店中,口袋中的钱完了,不能买浊酒解愁,回想起去年在雏山时的欢乐,已是天地之别。

  初六日夜间下雨通宵达旦。脚夫仍然找不到。中午之后,遇上了金重甫,他是麻城人,既是商人又是读书人,索取我带着的诸公的书画手卷观赏,替我四处寻找脚夫,竟然没有愿来的人。初七日袋中钱一天天告罄,可脚夫找不到,日复一日,不免闷闷不乐。这天早上,金重甫讲到将要前往荆州,我写了封信寄给式围叔。下午,他拿了些酒钱来奉送,虽然很少,但心里自然感到很欣喜。

  初八日坐等脚夫。虽然有来的人,但是可恶的店主代为抬价刁难,〔店主就是符心华,我的钱就是被他偷去的。〕竭力阻挠以致离开了。下午找到了坐骑,也是重金议定的,无可奈何呀!〔我所遇到的坏人,如衡阳抢劫的强盗,狗场堡拐骗的歹徒,加上此处寓所中把钱偷去的人,一共是三次了。在此寓所偷窃的人,起初怀疑是马夫,后来才知道是符店主。人没有天良竟然如此!抢劫的强盗、拐骗的歹徒暂且不论,如像南宁的梁仲宇、宝檀和尚,加上此人,全都有害人之心。我以在万里之外的孑然一身,能逃脱他的虎口,也是万幸了!

  初九日黎明,把行李交付给马夫,告别金重甫便动身了。这天早上,云气浓郁。从普安城北门外溪流上第一座桥的北面,沿着西面的山峡进去,路过税司门前,渐渐转向西南,都是在小溪西岸逆水行走。西边的山高峻弯隆,小瀑布屡屡从山顶悬空下注。往南行五里,开始向西南登坡,这是云南坡。起初的二里路稍微平缓些,又一里半+分陡峻,越过一条山脊往西行,再登上山坳,共一里,是马鞍岭。越到岭西,就沿着岭西向西南行,于是在岭头上上下下,曲曲折折都是向西南行,都不怎么高不怎么深。五里,渐次降到坞中,是坳子哨。〔这以前每处都有哨所检查的麻烦,此处是头一个哨所。今天刚才接到禁令,各地哨卡撤销,合并于一处,这里无人查问。〕又向南越过一个山坳,忽然大雨傍沱,仍旧前行。在一座大山峰的西面上上下下,冒雨又走了十五里才来到海子铺。山坞渐渐开阔起来,很大,坞中有水塘,就是所谓的海子了。有座小城在水塘南边,这是中火铺。普安卫的二十二个哨所,都在此一并收取过哨所税费,过路的人痛苦不堪。〔先前各哨所分别收取,现在合并在此收取。〕哨所的头目只勒索马帮挑夫,见到我们这帮人也不怎么阻挠,我便进了城,在饭馆中吃了饭。再走出南门,向南登山。五里,遇上马帮正在山坡上放牧,大雨再次来临,我便先走了。上上下下,高高低低,都是靠着东面的大山往南行,两旁有许多枯井陷坑,分辨不出水从哪里流出去。又走五里是大河铺,有水流自铺东平缓地泻到山坡下,四处漫溢流到峡中,路随着水流往南走。这时天空大晴,忽然云破峰露,见到西南方有座山十分高,〔当地人称为黑山。〕被云气笼罩着,此时露出一些,笔直上耸与天一般高。望着此山赶了五里地,大河之水,已渐渐坠入深堑中去,似乎是从西北方裂开峡谷流去。路往东南沿着山岭穿过山峡向东下走,就见在群山环绕山坞合拢之间,中央下洼成水塘,水贮满塘中,但四面地势都高,不知水从何处流出去。又往东穿过山坳下行,山坞间又再次下洼成水塘,与前边那个水塘虽有高低的区别,可积水无处外泄与前者相同。又向东绕着南面的山峰转,绕到它的东边,就见东面的山坞十分开阔,盘绕到深处,在远方错落有致,千百块田滕环绕于下方的壑谷。估计此地在丹霞山南边、山岚洞的西南,我认为壑底的水流就是往北穿流过山岚洞的河水。向当地人验证这个看法,回答说:“西峰下有个进水的洞,水坠入洞穴中流去,不知从何处流出。”从西峰渐渐下走,共五里,这是何郎铺。越过铺南,又上岭,仍然靠着东岭走。回头望云雾笼罩的高峰,已在西北方,时出时没,兴云作雨,都是此峰酿成的,虽然山中降雨的气象条件不一致,可是群山就像对它唯命是从的样子。沿着东岭往南下到峡中,有溪水自南流来,溯流在溪水东岸行走。共行五里,路忽然由水中渡到西岸,可暴雨后水流高涨,水深浪涌不能越过去。正打算脱衣赴水,忽然东山之上有人呼叫,告诉不要渡水,招唤我向东上岭走。我听从他的话,就从草莽荆棘中登上东岭。不久找到小道,顺着小道往南行二里,遇到北边来的大道,果然是从东岭上下降的路。原来涉溪过去的路是西道,从岭上走的路是东道,溪水干涸时就从西道走,水涨时便从东道走。西道溪流之中,有一条深坑,干涸时横放木板走过去,此时水涨木板漂没得无影无踪了,不是那个人远远呼叫,几乎免不了徒步涉水过河的危险了。从东岭下行一里,就有条大道,西侧濒临溪流,道上的水淹了几寸深,仍需提衣逆流而行。一里,有座石桥跨在溪上。这条溪水从西南方流抵东山山麓,流到这里横着折向西,从桥下流到西山山麓,于是转向北流去。大概它发源于西南方火烧铺西面的分水岭,〔根据志书,分水岭在普安城西南一百二十里,就是指此。〕往北流经此地,又向北流抵黑山、何郎的南面,不知泄往何处,就是本地人也不能详知了。石桥西边的山麓上,有些孔洞纷杂并列,纵横排列,如个“亦”字,故而把此地起名叫亦字孔,今天错读成亦资孔,是土话的方音混淆了。桥南半里处,就是亦字孔骚,有城紧靠在西山下,而溪水绕到城东。及到城下时,雷雨大作。住宿在西门内的周家店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