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难忘小时侯那一年的中秋。
当时我在读小学,快要吃晚饭了,娘还没有回来。家里养了三十几只半大的鹅,赶去村后放了。太阳要卡山的时候,有从大地里回来的屯邻捎信儿来,说娘捡了一些黄豆枝,要爹赶车去拉。
我和爹到了大地,娘正在豆田里,吃饱的白鹅三个一伙五个一块儿,悠闲地趴在地垄沟里歇息。田是村东头老高二叔的,刚刚收完,活干得有些毛糙,豆枝儿落了不少,地多,顾不上细摆弄。
我们不忙着装车,而是和娘一起在那田里又捡了一气。捡的豆枝儿一堆儿堆儿地顺着垄沟摆了一溜儿,方便装车。车停在一边,我和爹就一起朝车上抱,而娘就在一旁,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看着我们父子俩,并不时地和爹唠些个庄稼院里的嗑,大概是虑念着捡的这些豆枝儿能打多少豆子,到时候用来做酱或者换豆腐之类的。
本来已是傍晚,装了一会儿车,不觉天就渐渐地黑了。夜的黑,潮水一般慢慢地侵袭过来,瞬间淹没了这广袤的田野,大地上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装车有些费劲了,须哈下腰,仔细地分辨地上的刺菜与豆堆。幸好,仍可勉强地辨认与劳作。
这时,感觉到月光猛然间就洒在了身上。我回过头,只见一轮金黄的满月正缓缓地爬上山顶。就像一只刚刚孵出的小鹅,还没脱去鹅黄的底子,满眼的是浓郁的金黄。仿佛从来没见过这麽大的月亮,跟农家院里的小盖簾似的,就那样近在咫尺地挂在身旁。触景生情,我变得有些激动,心里那种敞亮与喜悦,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形容。
想一下,先是黑茫茫的大地,接着就是一一可盈怀的满月,喷薄而出,与之并肩而存,照亮了人间,照淡了黑暗,该有多麽美好。我不住地环顾四周,发现月光下的田野变得依稀了,月光下的山形显得俊朗了,月光下的大地,一片苍茫。而我们一家三口呢,都沐浴在了月光之中,水一样的银质的月光。
地不远,不必翻山越岭。爹赶着马车在前面走,我和娘赶着鹅在后面跟着。清脆的马蹄声在这静谧的秋夜里,特特的,传出很远,就像远古的缶声一样的单调。鹅群,此时凑到了一块儿,挤挤挨挨地朝前婀娜地赶路,洁白的鹅羽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惹眼,仿佛一片云朵,在朦胧的大地上缓缓地涌动。小鹅异常地安静,只是偶尔地发出一两声轻轻的唧啾。
这一刻,家里那块月饼的模样开始在我的脑子里不住地闪现,那是年少时每个年头里我心中的月亮,我已惦记了很久,不觉涎水欲滴。同时在我的脑子里面闪现的,还有家里面守着灯火,正急切地盼着我们三个归来的哥哥姐姐们亲切的身影和那一张张幸福的笑脸。想到这里,我的心不由得开放如花。
说这话,已经整整二十几年的光景过去了,可昔时月光下的那一幕场景却时常地在我的心头萦绕。而那个八月节,则永远地留在了那个年代,那个,细粮很稀罕,只有逢年过节或是家里来了客人,才会偶尔改善一下伙食,也只有到了中秋,家里才会从供销社买上二斤黄纸包裹的月饼,每人分上一块,吃得津津有味的年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