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过,一张彩色的糖纸在我眼前飞旋。看见这张皱巴巴的糖纸,我便不由自主的回忆起了几年前那个寒冷的冬天,那翩翩起舞的糖纸雨......
那年我5岁,亲戚逢人便笑说我是个“药罐子”,好像时不时就要毫无征兆地大病一场,吃药比吃饭还麻利。当我第一次在社区医院见到张护士的时候,像一只胆怯的小猫躲在母亲背后,望着穿白大褂的她瑟瑟发抖。她苦笑着千方百计才把我哄出来。扎针时我因为疼痛哭得撕心裂肺,她慌忙剥了颗了一颗包装简易的“上好佳”糖果给我——不知是因为糖果的香甜还是她和蔼可亲的微笑,我竟奇迹般地止住了眼泪,冲她咧嘴笑了起来。
从那以后,我每次去看病都是张护士帮忙。那个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熙熙攘攘的社区医院似乎就是她唯一的家,每次我到那儿,看到的都是她忙忙碌碌却并不引人瞩目的。别的护士都经常羡慕地谈论起我俩:“只有张姐给她吊水才肯笑哩!我们要是去哄啊,立刻就哭出来了!瞧,还以为是母女俩呐!”而每次去医院,张护士都会亲切的招呼我,给我一颗水果味的糖,笑着逗我说:“糖纸给你攒着,等我退休了,给你个大惊喜!”
令我惋惜的是,在十岁时我的家搬到了别处,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那位亲爱的`护士。一次我整理书房时发现了母亲在社区医院给我拍的照片,仔细看并没有那个熟悉的的身影,我却不由自主觉得心中像有什么堵住了,有闷又慌,透不过一丝空气。于是我没有惊动任何人,慌慌张张出门买了袋劣质的“上好佳”水果糖,急匆匆地下楼向医院飞奔而去。寒风像刀子生硬的割过我的脸颊,比吊水时针扎进血管疼了好几倍,但这种似曾相识的疼痛好像一股力量在驱使着我前进,如果不去探望那人胸口就像猫爪挠过一般疼痛发痒,焦虑得喘不过气。终于来诊所门口,我拼命砸着门,好像已经过去了好几个世纪似的,一个穿着便衣睡衣惺忪的医生不耐烦地开了门,不及他开口我就问:“张护士在吗?我想见见她!”“张护士?”他万分惊讶,目瞪口呆地望着我:“你见她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昨天...她昨天夜里,心脏病发作,去世了...”“什么?!”我如有一道闷雷劈在头顶,震得说不出话来,“张护士啊,我们都认识,她工作特别卖力,对我们还很热心,就是每天熬夜折纸,劝她休息也不听。她本来身体就不好,天天熬夜还那么辛苦地工作,唉,可惜了...”我一言不发地听完,沉默着绕进医院走进她的房间——那里已经空空如也了,地板上孤零零地躺着一个橙色环保袋。我拾起带子,走到门口,郑重地打开——
数以万计的,被折成不同动物样子的五彩糖纸像泉水般涌了出来。反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那都是用我手中“上好佳”的糖纸折成的,五彩缤纷的小动物散落在纯白无暇的雪地尤为美丽。我呆呆地望着这本该是我礼物的大堆糖纸,无数感动像脱缰的野马从心中飞奔而出,到了嘴上却只是张了张口,竟无言以对。
一阵风吹过,正巧卷起了糖纸。它们像花一样在空中飞旋,打转,飘飘洒洒地落下,各种艳丽的颜色交错在一起,翩翩起舞,颇有一番韵味,仿佛凭空下起了五彩的雨。风停后,所有的糖纸落下,孤独地依偎在一望无垠的雪地中,与之共同落下的,还有从我眼中涌出的、大颗大颗晶莹的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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