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熟悉的战壕边,看万座群山围着军营,回想着年少轻狂,怀满腔热血……可是这些年军营却教会我尔虞我诈、阿谀奉承。战争让我变得冷血、残酷,成了魔。我时常感叹,为什么会有战争?战争起,百姓苦。
现在我只是位耄耋老人,牵着瘪瘦的老马,听着悠悠的羌笛,缓行在回乡的路上。路途漫漫,看江边的花儿红胜火,江水绿如蓝,故乡此时应如景。
春已去,夏复来。汗流浃背的我牵着老马躲到大榕树下乘凉。舒心看着不远处池中傲立的金莲,不禁咏莲之“出淤泥而不染”。再放眼望去,雕龙画凤的青瓦红砖与旁侧茅屋相比,真是天壤之别。只怪权贵当道,不仁待民。
经过漫漫长路,我终于回到离别多年的故土。看稻田金灿灿的稻谷,想必今年应有余粮。田径上有一群孩童,我便上前问好。说着生疏的乡语,紧张得掌心冒出一层冷汗。娃子们笑嘻嘻地看着我说:“大爷你哪来的?”“俺也是这村里的,离开了60多年。俺家就在老松头旁。”一个孩童手一松,篮子掉在地上,里面拾的谷子都撒在地上。“狗娃子也是住在老松头的,只……只不过,他饿死了。”一串串哽咽声冲击着耳膜。“你们都别哭。”我蹲下身子,左手扶起篮子,右手缓慢拣起地上的谷子。“你们干嘛拾谷子呢?”我不解地问道。娃子们听了,小小额头上稀眉微皱:“家里都没米煮浆了,只好拾此填肚子,不然整天饿得慌。”我不信,因为这是一个丰收年啊!“难道这田不是你们家的吗?”“是!”孩子点点头,又摇头,“不是!俺们爹娘不识字,地主骗了他们签了什么字条,画押,田就变成他的了;稻谷要缴给朝廷官府,又要给地主,到头来我们只能拾谷子吃。”说着就提起篮子继续捡谷穗去了。我起身,一阵头晕目眩,只得扶着老马蹒跚回家。
视线里出现的是长满青苔的门框、蛛网密布的屋檐;墙缝中杂草丛生,散发着阵阵荒凉。踏进庭院,放眼望去,破败的庭院里竟长出野稻,井上也长着葵菜。昔日那温馨的家,现在已人去楼空!我仰头望着苍穹,欲哭无泪。
残阳西下,肚子也空空如也。我卷起满是补丁的麻衣袖,把野谷割下,舂成米做饭,采下井上的葵菜煮羹。不一会儿,羹饭同时熟了。“老张,吃饭……”说完自己一愣,忘记自己不在军营中了。
走到大门边,倚着长满青苔的大门,眼睛注视着老松头隆起的坟头,思绪飘到当年:参军前的一个夜晚,家里点着油灯,昏暗的灯光映衬着母亲的脸颊,手上针线灵活穿缝在衣服上……
身体挨着门边慢慢滑坐在地上,喉咙仿佛被抽离最后一丝空气,两行酸楚的泪流在我布满沧桑的脸颊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