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依然是多年以来的老习惯,我们一家人提着礼品去探望师母。先生的导师早些年已因病离世,年迈的师母独自生活。只是近年来行动不便,儿子便为她雇用了保姆,师母也算有了陪伴。
先生常说起师母年轻时的模样,高身材白皮肤,堪称很漂亮。在学校图书馆工作,那时我们都叫她刘姨。
先生还说,刘姨有三个儿子,都很有出息。自然和导师夫妇言传身教有直接关系。
按门铃,没人接,再按,又响了一会儿,还是没人接。女儿说,会不会被叔叔他们接走过年去了?我也犹豫着要不要回返。先生却摇摇头,神情坚定的等待。
果然,陌生的声音响起来,在问是谁,先生报了名字。里面又一个声音响起来,开开,快让进来。这是熟悉的刘姨的声音。
我们换了拖鞋,走进熟悉的客厅。突然发现刘姨怎么变矮了,而且推着车才能走路。心里不由得沉甸甸的。
刘姨看出我们的疑惑,扶着助行车费力的坐下,还是朗声说,去年4月份在家里突然晕倒,摔断了腰,这不是,谁都有上焦、中焦、下焦,可我,她比划了腰间,中焦没有了,五脏六腑全堆在这儿,吃不下饭也不好消化。
我们知道了从摔伤以后,刘姨度过的那些艰难的日子,心痛在刘姨的叙述里一点点蔓延。
我打量着刘姨的客厅,依旧整洁如故。左侧一面墙壁长的书架,里面满满的老书,那可是导师作学问最常用的书籍。从窗台搭了约两米宽的台子过来,几乎到了这房间的一半,全是盛开的水梅花,清一色的粉红。依稀记得这是导师生前最喜欢的花。
刘姨略有些吃力的细数膝下儿孙们悉心的照顾,工作一辈子的她体谅晚辈的工作繁忙。说起家里的两个保姆,刘姨也是满意,笑言自己白班儿的保姆为崔管家。因为只有这个管家熟知家里任何物品所放之处,儿媳想找什么,也得虚心求教。
刘姨最受不了的还不是病痛的折磨。
她说起自从去年那一跤摔断了腰,再也没有下过楼。以前80多岁的她还能去学校老干部处开会,可现在不能了,见不到老同事,只能在电话里听听声音。视力不好,看电视也时看时听。我和女儿彼此交换了眼神,心里明白,寥寥的老干部会看似平常,可那是老人唯一的社交活动啊。
说起春节期间怎么安排,刘姨颇有大将风度,她说给保姆和管家全放假,根据每个家庭的实际情况,她给三个儿子排了班,让我们尽管放心。
从刘姨家里出来时,约定明年春节再见面。刘姨说,我老了,记性不好了,明年你们三口人再来,我怕不认得了。先生忙说我平时再抽空来看您,您多保重!
这是学校最老的教授楼了,小小的三间房子,不足70平方米,却装着刘姨和导师相濡以沫的人生,漫溢着他们的故事,回放着他们的生活。这也许是刘姨始终愿意独自生活在这个空间里的原因。
除却刘姨在助行车帮助下倚在窗口了望,这简陋的、整洁的、在冬季里就盛开水梅花的家,便是刘姨的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