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耳顺之年的我,还有母亲健在,真是人生一大幸事。每当回到生我养我的小院,叫的第一声就是“娘”,如果能听到母亲微弱的应声,看到她素净的面容和单薄的身影时,不知为何我的眼圈就潮潮地红起来。
宅院里,笑眯眯的母亲,在夕阳的光线里,蹒跚着脚步,移动着岁月。她绽开的笑脸就像宅前那棵核桃树上的果实;她的白发,像院内老槐树上的槐花染白的;她身着老式衣裤,俭朴得就像宅院里的那扇柴门。凝视着母亲被岁月催老的脸庞,我心里涌起几多悲凉与歉疚。
“娘!您老坐下我给您洗洗脚吧?”“哎,你是机关人,怎么能干这脏活!”“娘!我求您了!就让我给您洗一次吧?”母亲带着羞涩惊讶的神情勉强地坐下来。我轻轻地为母亲脱掉袜子,呈现在我眼前的是浓缩了一生沧桑的双脚。脚背上一条条青筋突起,脚底板上像沾了一层皱巴巴的牛皮纸,脚掌上全是裂口和老茧,脚趾甲凹凸脆裂,脚趾扭曲变形,有的被踩在脚板下。母亲的脚是被生活的重担压变形的。看着母亲刻满一生艰辛的双脚,我再也无法忍住眼中的泪水,扑簌簌掉在母亲的脚上。
母亲是个苦命人,儿时姥姥就离开了她,我们兄妹八个刚刚成人,父亲便抱病离世,随即奶奶瘫痪在床十多年。命运的苦难,生活的艰辛,亲人离去的悲痛,一下都降临到一个弱女子身上。我能想象在那个吃不饱、穿不暖、时局动荡的年代,要强的母亲当时有多难!
我含着模糊的泪水,小心翼翼地把母亲的脚放在热水里,撩起水花,轻轻按摩着,就像母亲当年照顾幼年的我一样,唯恐不周,不敢有一点点闪失。从脚跟按摩到脚趾,一个脚趾、一个脚趾细心地冲洗,边洗边用剪刀修剪着。娘对我说:“儿子,以后不要再为我洗脚了,你们都很忙,还得耽误你们。”
我用胳膊抹了一下泪水,仰望着母亲舒坦的神态,听着她惬意地唠叨,我的心跟着母亲陶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