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春节,村里下了一场雪,先前只是零星的几点霜,铺在田地里仅有几株草和叫不出名儿的野草上。不日又大了起来,田梗,山野,处处皆白。此刻,才算得上是下雪了。
我们村寨一带,少雪。于是,哪怕盖不覆地,仍旧会欣起许多孩童的闲趣心事,纷纷嚷嚷跑出来玩雪。大人总是要责备的,他们在晴日间期盼下一点小雨,下雨的时候又暗暗责骂苍天无眼。
然而,缤纷的雪花,顾不得人们的心事,一下就疯狂了,忘情了,没命了。天气忽而变得刺骨难熬,夜间亦般难受。恨不得长进棉袄里,住过一个冬天。村里村外,枝断的声音远近可听,熬不过冬的老人,自也回去了。
雪越下的疯了。白花花的雪,煮熟了大块小块的野草,一眼望去,仿佛空阔了许多,眼界自也开了。似乎又应了那句话“瑞雪兆丰年”,瑞雪总该是兆丰年的,兆的仅仅是一些人的瑞,我所看到的全然不是如此。
好不容易吐出几片嫩绿的青菜,尽数喂了这白色的野猪,还不能喂胖卖钱。摘了多年的树儿,刚有个半儿高,活生生从枝头让冰雪给压断,几年辛苦付诸东流。穷苦农民,靠天吃饭,天要你不能活的滋润,再多辛苦也是惘然。
农家人,玩不起情调。雪来不及融化,既要开始张罗着收拾残局,冒着凛冽的寒风,裹紧衣裳,三五个邻居,跑到田地,山林、果树,查看这无情的自然,还慈悲的留了多少希望。那一棵一棵的大树,拔地而起,收敛走了一旁空地,压断了新生的树苗。老人们,含着泪抚摸寻日舍不得砍去的枝桠,一刀一刀丈量着柴火的长度,任凭风吹日晒,晾出了水分,又驮着背,拖着身子,将木柴一步一步背回家。
前些年,村里盛产板蓝叶,萃取精华,凝成染色的原材料。暗蓝色,过程辛苦劳人,价格于无固定收入的农民而言,却也算得上是一笔财富。勤劳的妇女,晨起上山犁地松土,一把年纪辛劳耕耘,只盼能有所收获,不想全让白雪提前收了去,满眼望去,都是熟透了的树枝。欲哭无泪,想来也该是如此之故。
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飘渺的希望里,在熟透的枝节下,猜想根茎没有死透,不求再长出多少叶片,只求不那么悲凉,颗粒无收,甚至进而绝种。然而,那甚是卑微的理想,也总是给人无限的希望,蓝天下,睁眼闭眼,斗不过苍天,逃不过苍天。
冻住的土壤,随着阳光逐渐回暖,慢慢融化了,大地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这一年的严冬,算起已然熬过去了,熬过了又将是新的一年,熬不过去的已安安静静的回到了属于它们的地方。一切,好像都在悄悄的证明着,一种叫做生命的东西。
然而,我知道。于他们而言,这冬天才刚刚开始。他们要在命运与天地的折磨下,活出一点为人的本质。请相信吧,荒芜的大地,将在他们的手里,开出一朵叫做生命的花朵,风雨来的越猛烈,他们更挺起胸膛,向着茁壮的生命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