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喝汤。”
这便是我从小到大听得最多的一句话。从我的母亲嘴里,用唱歌似的南方调子传进我的耳朵。
小时候,母亲煲鱼头汤,装在碗里,一勺一勺喂我喝。她说:“来,来喝汤。鱼儿使你聪慧。”大一点了,母亲煲老鸭汤,我自己拿着碗。母亲微笑地看我,说:“来,来喝汤。鸭子使你健壮。”
那些事就犹如昨天刚发生的一般。可我现在已成一名少女,会为衣服和脸蛋等事上心了。惟一不变的只有我的母亲,她依旧在,带着她的汤,一直都在。
于是,我也一直喝她煲的汤。
某日,我皱着一张脸从体重器上下来时,便又听她喊:“来,来喝汤。”瞬间,我有些火气上来,挑了挑眉。“都是你,天天煲什么汤。没营养不说,肉倒一直往上长。”我一甩脸。那短短的偏头时间里,似乎瞅着一双沧桑的无奈的眼睛。我以为恍惚了,忙揉揉眼睛,再瞥之时,剩下的只有母亲端着汤的背影。
接连几天,为了减掉几斤油,我索性不再喝汤了。可,母亲却还是日日为我煲上一锅。文火慢熬,缓缓搅拌,似做上一锅要耗尽可以用一个世纪的精力。
直到不久,那句“来,来喝汤”终于听得我无可再忍。我决心坐下来和她好好谈谈。母亲见我端坐在那紫砂锅面前,笑逐颜开,好像一束最澄澈的阳光忽然打在她的脸上,把整个面孔照亮了。她忙为我装上一碗。我撇撇嘴,刚想推掉,就发现这汤竟有些不同。玉米小排,清澈如泉,没有半点油沫子。我浅尝一口,香甜爽口,又不失浓郁芳香。我抬起头,就像电影里面一个缓慢的镜头。但她只是笑,颧骨上的那块肌肉显得无比天真。顿然,我忽然想起前几日的那对眼,将其一比较,我不禁嘲笑自己,近视又加深了。
是啊,只要我在她那已成禅的“来,来喝汤”后面点头起筷,我的母亲又怎会老去。她又会是那个美丽年轻的女子,带着比我更甚的天真欢乐。一口气喝完汤,把鼻子里的淡淡酸涩归于前几日刚犯的感冒了。
结果,我终是没有减下重来。因为在温暖流淌的厨房里,总是会有个女子对我喊:“来,来喝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