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天地间溢满了圣洁的纯色。门前的雪蓬松而有致地细密地铺满了一地,把脚轻轻放在上面,立即现出了一个弧线勾勒的鞋底印记。鼻息游走出来遇到零下温度蓦然转变成微细的小液滴然后彼此粘结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朦胧色的白雾,欲破晓的目光只能游离其中。于是记起初二物理课上帅气的教导主任反复强调,“……这种现象叫液化……”
处在北国,每个春冬交界处我总是无法准确地将它们划分开来。它们犹如两个闹脾气的双子座性格小孩,记忆中本该一个如阳一个似月却总在眼帘浮现出一个暖冬一个冽春。它们可以手牵手肩并肩呢喃唇边不忍分离,它们又会堵着气背过头迈步相驰。我知晓立春的第二天,毫无征兆的大雪就飘飘扬扬地酣畅落下:首先落在肃萧的土地上,继而落在头有塑布的草坪上,紧接着一层层堆积,最后雪落在雪上。它是如此恣意,以至让我心生羡慕而又有些醋意。它可以不顾消融时死神的掠过,它可以不顾下落时风吹的刺骨,它亦可以不顾环境地随心所欲地落在它想落的时间、它想落的地方。雪像一个词性犹如“people”的集体名词,因为不会单独个体地存在,故而不会有三单的形式。它像无数个笃性灵魂的聚凝体,把无数个微乎其微的细小分子凝聚成巨大的有规则状的运动,再轻轻滑入属己的轨道。
柔者克刚,不战矣,战必胜。用一种无形的精神力催化外界的冲撞力,这就是雪的处世之道。
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雪心存芥蒂。它贪恋世间的美好不舍消融而去,它甘将自己置身车轮和人行的痕印下,变得平实且光滑。匆匆奔波于学业道路的我无暇顾及彼时的它,它将我的步子扭转了方向继而使我一个踉跄地重重跌倒。它将我一次次地捉弄,看尽我无法站起却为此付出的种种龌龊的模样。它同行人般脸上挂着无关自己的表情,我愤恨地看着自己洁白的手套在一个个满是黑帻的脚印里沾尽了污秽。那么一刻我感觉雪演绎尽了人性的悲凉,我难以言喻地心生厌恶并发誓此后对雪绝口不提。可我还是低头了,低在了自己的无知下,“它用你对它的不解诠释了完美有暇,它亦告诉你可信者除了自己便只剩自己。它将肮脏携走,用笑眼面对使它消亡的暖阳。它是雪,以血的代价教你学,你眼中它的戏谑,不过它流离尘世的踅来踅去。”太阳给雪秀气的脸上点妆了稍许獯色,落霞那边孤鹜羽翅上零落着雪的冰晶体,有五瓣花状的、有六瓣花状的,也有不规则状的。
曾读过一篇散文,《别踩疼了雪》。女孩的出生使冬天展出了美丽的花朵也使世间多了一处凋谢。母亲对她道,“春如煦阳,夏如灿花,秋如落叶,冬如飘雪。”她告诉女儿走后的自己便幻作这四个季象与女儿相伴,于是八岁的女儿央求父亲带她走出南国,去看一看晶体玉莹的雪,去带一捧放在母亲的坟前。整篇文章以一个父亲的视角娓娓而来,女孩那句,“爸爸,顺着我的脚印走,别踩疼了雪。”也成了其间最美的点缀。
这边的气候便决定了腊梅这类作木是栽种不得的,可我们自有别具一格的游戏。时令仲春,大地渐已摆脱了冬肃杀的纠缠,不觉中泛出星星点点的鹅黄色绿意。这时总有一群孩子嬉笑着、吵闹着奔跑在蓊郁的麦田里牵引着一个个细细的风筝线。在落雪弥漫的麦田里头也不回地跑着,风筝传递的热量早已融化了料峭的严寒和它的孩子,雪。
鲁迅说雪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魂,是一切坚强的内核。我想,雪更应该是雨的进化者,以一种无声而磅礴的力量涤洗世间的肮脏。
视线洇散在大雪弥漫的远处,所有的事物仿佛在世上不复存在,它们若隐若现的影子勾起了我的错觉,眼前一道七彩极光正以神化的速度飞速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