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想安居在一座空山里,朝对行云,暮对流水,在平静的岁月中,将这山这水,熬煮成茶。倘若空对落花林泉,稍感孤寂,便再寻一人,同居于此,二人抚琴弄笛,对坐引觞,人生之乐,便尽在于此了。这脱离俗世的生活,我要寻得怎样之人,才肯弃了人间繁华,同我空山为伴?
想起纳兰与朱彝尊的友情。少年才子与晚成文人,一个出身富贵,一个半生落拓,然而他二人之间并没有什么隔阂,他二人的交情,如一壶温热的酒,需细细地品,才能尝到那份醇厚。
纳兰才情且多情,多情且伤情,这样至情至性的男子,自然是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可交之人。这一夜,何处起幽笛,惊得未眠人。朱彝尊听到了,纳兰亦是。“白头乱发垂耳”的文人听得痴了,一首清词苍凉吟出,“滔滔天下,不知知己为谁”,穷途末路,潦倒不堪的文人已然两鬓清霜残雪,“四十未闻”的文人,却仍搜寻着知己。而纳兰,几年前就对朱彝尊的《静志居琴趣》深深迷恋,他从他的笔下看到了不一样的词,自隋唐以来,词多传唱于秦楼楚馆,人多认为填词乃筵席上临兴而作,再多情意,也算不得长久,当不得真。而朱彝尊的词,在时光中沉淀了入骨的情分,他让纳兰为之绝倒。此夜,纳兰在这笛音里,忆起朱彝尊与他的词,执笔书成《浣溪沙》,一句“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令我唏嘘不已。多愁善感的少年,就这样轻易地将一位不知身在何处的汉子引为知己,他知他心中所想。在纳兰的笔下,他为高山,他为流水;他为伯牙,他为子期。他这落花既然有意,朱彝尊那流水岂能无情?
“十年磨剑,五陵结客”,康熙十一年,朱彝尊的一部《江湖载酒集》,风华绝代,传遍京城。这时,他收到了纳兰的信,这个汉子四十年来沧桑的心,被打动了,他不仅回了信,而且亲自前去拜访。谈诗论词,对花对酒,抛开身份悬殊,他二人的友谊扎根了。从此岁岁年年,不止不休。
是的,这世间,情字深沉,而友情,真,深,切。它让人在落魄时看到希望的烛火,在悲愁时饮下消解的烈酒。情意筑爱,友爱如斯。这伟大纯真的爱,令人叹服。
我不禁掩卷,若得知己如斯,夫复何求?愿吾得君伴我林间路,朝夕旦暮。君为高山,吾为流水,高山流水,岁月无休。与君识,与君交,与君不负千雪。
高三:张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