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冬的寒冷天气比往年持续得要久,至今为止,仍时有弱冷空气来袭,正是乍暖还寒的时节。以往总嫌冬日太短而春来早,现如今,内心竟隐隐盼着阳光早日长驻,树木竞绿,重换天地。然则,春天过后是夏日,而秋冬接踵又至,四季轮换自有其序,人生时日本已稀珍,自己内心究竟在焦虑些什么?这好比是一场大雨骤降,措手不及的人们纷纷抱头遮脸地往前急赶,其实前方仍是大雨,如此狼狈上赶,为了什么?
为眼前的一草一木﹑一寒一暖所左右,每天被一只无形的推手簇拥着前行,按时依卯地吃饭﹑穿衣﹑工作﹑休息,我们就这样成了时空的俘虏。我有时会有这样一个幻想:自己忽然可以凭风飞离原地,用一种俯瞰的视角观看大地,此时,区域与时间不再成为阻隔。这时候,特别能够理解那些醉心于旅行的背包客,他们追求的就是这种“在路上”的感觉吧?永远在路上,不在原地,不再受原来那套时空的控制。余光中先生就曾说过旅行是解忧的方法之一。是的,人在路上,风物是移动的,万千变化映入眼内,恰可激发人的灵性,这是从事摄影,绘画或写作的人不时出去采风的原因。所以,我们的古人一个一个地从故乡走出来,谋求功名,追逐理想,因为当时不发达的交通,更增强了这种距离感,体现在诗文里的乡愁和离情别绪才会这么浓郁。离乡别井,四处为家,尽管当中有着许多迫不得已的无奈,但其潜意识会有意无意地驱使他们行走在这种“不断地离开”的状态里。李白,杜甫,他们的诗文就是游历半生﹑颠沛流离的画卷;李贺,诗在马背上,每次外出必备一个袋子,以纳途中所得佳句;苏东坡说“问妆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这种沧凉超脱的豪迈绝非深宅大院里看四只角的天空所能获得;李清照前期的词作固然出色,但若没有南渡后饱经的家仇国恨,是不能使她登入大气深沉的一流之境的;李煜如果没有遭遇沦为亡国之君这股巨大的冲击波,也不会在词坛上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他们就这样跋涉着,寻求着,在未知梦想引领的路上。
他们是飞瀑,是流泉,因为落差而激溅出夺目的绚丽。然而,在行走的绚丽背后,是我们不曾体验的雨卧风餐和孤独寂寞。对于生活方向与方式的选择,尽管为诸多客观因素所限,里头仍多多少少有着主观意念的导向,我们都是世间的平凡人,在渐趋平缓的山势中,在飞瀑与流泉之后,则是平静无波的湖泊。也许,平湖亦自有风光,特别是中年过后,宁定如镜,可以静静地倒映出满山的胜景。
河涌边那棵高大的榕树现在绿叶尽褪,用不了两个月的时间,必然重披新装且枝繁叶茂,它那苍劲枯枝所蕴藏的巨大生命力令人油然而生敬畏;另一边,也是一棵榕树,前些日子还是叶落缤纷,两天不见,竟抽了半树新芽,而当阳的一株木棉则偷偷地挂出了第一茬火红的花蕾。季节确乎在悄然更迭,平湖的岁月,静好而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