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高高的山冈,看见大地已经褪去最初的嫩绿,将一幅苍翠铺展在脚下,尽情挥洒夏日的激情。
黛青色的远山安静地横卧在蒙古高原上,前时那料峭的春风已叫它很疲倦了,在日渐温暖起来的阳光下酝酿绿色情调。尚未丰茂的野草无法覆盖裸露的岩石沟壑,烟一般的山岚若有若无地笼在山的脊背,山的安静似乎也多了几分暧昧。一抹翠绿贴在它的额头,又平添了许多的妩媚。有点点的深红浅黄铺叙在它的面颊,那是不肯死去的春花的残骸,在夏的土地上固守春天的芳魂。
沿山脚而生的林带,像是一条条绿色的飘带,逶迤在高山与河流之间,舒缓了人们的视线,立体了画幅的空间。走过春季,树林的色彩就变得丰富生动了。有的枝头已是满冠苍翠,亭亭如盖,走进了年华的旺盛期;有的则是绿叶乍吐,半是羞涩半是惊喜。那清雅的绿在阳光下面泛出明丽的光,直逼人的眼眸。杨树却是满头挂满了粒粒红枣,不知是尚怀绵绵春意,还是不肯让位于片片绿叶,在一带翠绿中显得有些另类。杨花似乎并不在意谁占了高枝,有风无风的日子里飘飘洒洒地飞扬,随意覆盖刚刚明亮起来的原野,犹如一地白霜。
满山的野草不再羞涩,在山坡伸展柔软的腰肢,将嫩芽蔓延成绿色波浪,用一片片成熟祭奠那斑斑点点的桃花泪,杏花魂。
桃花逐水,为春天唱一首挽歌。穿林而过的小溪,载着不知何处飘落的残花枯瓣,悠悠幽幽。将不朽的花魂送出大山,送向遥远的大海。而漫山的落花则魂销山野,聆听山风悲鸣。曾经绚烂之极的花朵,曾经如天边绯红的云一般轻盈的美景,成了绿荫的注脚,成了苍郁的铺垫。泪一般的桃花飘洒原野,痴情总被无情抛,花瓣的柔情尚未风干,春天,匆匆过去了。
而它们曾经眺望的枝头,则是青青的果实。青涩而卑微,一如初春的花朵。
这是时光的杰作。春季过去了,夏季蓬勃而来;花朵飘零了,果实欣然而来。这是大自然的意愿,总会有生命逝去,总会有生命在延续。生生不息,周而复始。
曾经,我们面对漫山遍野的桃花,杏花,迎春花叹不已。叹那粉的烂漫,黄的灿烂,白的高雅。叹它们敢于在绿未成荫,花未姹紫的时候嫣然绽放。也对它们在料峭春风里如泪洒荒野般的飘零嗟叹不已,对它们在刚刚融化的冰水上逐波而逝悲痛欲绝。那么大胆地绽放,那么轻易地绚烂,却又那么仓促地结束了华美的生命。它们的生命里程是如此短促,刚刚走过春季,就完成了一个生命的轮回。
三月桃花逐水,人间四月芳菲尽,秋菊则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如果一切都是宿命,一切都是必然,那么,对于那些匆匆而过的生命而言,未免过于悲情了吧?
或许,我们可以看看在温暖阳光下迅速长大的果实,似乎就理解了那些短暂生命的价值所在。生命的价值或许不是用生命的长短就可以衡量的。生命有足够的长度固然值得庆贺,但如果没有一个与之相称的生命过程,没有一个丰满的生命质量,没有一个将生命延续下去的理由,生命再长也是虚度。
桃花,杏花虽然在阳光未曾温暖,百花未曾争艳的时候就飘然离去;没有看见满眼苍翠,没有聆听盈耳鸟鸣。然而,枝头累累果实就足以叫它们骄傲。它们的青春萌动有了最好的结果,它们不必带着遗憾和不甘与春天一起哀婉叹息。
走过春季就是走向成熟。
成熟了我们就可以原谅最初的轻率和冲动。如果没有青春澎湃,就不会有敢为天下先的果断;没有年轻的草率,又哪来得逐渐的成熟?我们带着憧憬和遗憾走过春季,就会将夏季的果实酿造得更加甜美。遗憾或许无法弥补,更加浓郁的绿色和满园芳菲会叫过早凋落的花朵不再伤感。有的时候失去和获得都是一种情感。没有花朵飘零,哪有果实累累?没有凌霄怒放,哪有春色满园?就像一句诗所说“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一切皆是情缘,一切都是自然。
走过春季,就是走向了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