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作为一条水,能进入《水经注》,算得名水。
渭河,即是其一。
郦道元在《水经注》中道,“渭水出首阳县首阳山渭首亭南谷”。首阳县,即今甘肃渭源县。想想,一条水,千里奔波,带着塞上风光,带着胡笳角声,一路而来,从远古的《尚书》,一直流到《水经注》,流过唐诗。当然,直到现在。
时间,该有多长啊?
一条水,就是一部立体的历史啊。
至于渭水具体发源处,叫高城岭。《水经注》云,“岭上有城,号渭源城”。今天,水仍长流,城却不在。
感谢这个地方。
感谢“三源合注”,才有此一水,养育了大唐,养育了唐诗。
2
煌煌一部唐诗,几乎一半以上是写长安的,写渭水河边那座十三朝古都的。而在其中,歌咏渭水的句子,则俯拾即是。
没有渭水,唐诗,将会失色不少。
在这儿,李白曾面河而吟,“渭水银河清,横天流不息”。那时,渭水的水势一定很大。那时,水上一定有帆如鸟,一直飘向天边。那时,这儿的水鸟,也一定扑扇着翅膀,在晴空下自由地飞翔着。
那时的水边,一到春来,一定蒲草青青,绿遍河沿。薄雨寒潮,水势微退,一定草色迷离,延伸向远处的天际,以至于雨里归来的白居易,在诗里道:“渭水寒潮落,离离蒲稗苗。”
这条水,永远那么清清白白,日夜流着,映着月光,映着日光。水边,楼台万户,临水照影,五陵花柳,秦川如画,仕女士子,踏青赏景,往来不绝,也因此引发出崔颢“长安道上春可怜”的赞叹。
这样的城,这样的水,永远是诗人心里的一份挂念。
于是,远离长安的日子,遥望着一片月,白居易首先想到的,是这月该是从渭水桥上出发的吧,陪着自己,一直流转到这儿。
在诗人眼中,月有情,渭水更有情。
于是,韩翃送友人回归长安时,羡慕不已地写下“渭水东流去不赊”的句子。渭水,朋友可见,可自己何时可见啊?
然而,无论诗人们走到哪儿,渭水,都永远流淌在他们的心中,流淌在他们的翰墨里,迢迢万里,念念不忘。
3
我来时,正是三月,古都最好的季节,柳芽鹅黄,杏花纸薄。
第一次,我看到了渭水,看到了李白的渭水,王维的渭水,大唐盛世的渭水,“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的渭水。
多少年了,渭水在我心中枕上一路流淌,波光云影,日夜未停。现在,我终于看到了她,那一刻,我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
我不敢相信,这就是唐诗里的渭水。
但是,它又确实是我想象了千遍万遍的那条水。
水不大,可清,犹如女孩的眼波,温情脉脉,汪汪一片,让人一见,一颗心都融入了其中。水边,有草青葱,迷蒙一片。如果说,水是眼波,那么,这些青草就是水波的睫毛,围出了渭水无限的灵气,无限的柔媚。
一个城无水,就如人无目。
一条河,是一座城的灵魂,血脉。
渭水,算得古城的一条血脉吧。
草丛中,水面上,时时有白鸟飞飞,相鸣关关。洁净如水的阳光下,鸟儿煽动着长长的翅膀,一下又一下,舒缓地飞动着,或者安详地落下。有的站在水中沙洲上,头一点一点的,啄食着什么。水,也就泛出一丝丝涟漪,如女孩脸上的酒窝慢慢漾开。
我的一颗心,此时也随着鸟儿飞起,落下,无限地舒展。
伫立在渭水岸边的黄昏里,我的耳畔,马铃声再次隐隐响起,是谁,又在岁月的那边高吟“川明分渭水”的句子;是谁,又在时间的那畔歌吟着“渭水如镜色”的诗歌。
渭水,在夕阳下清清一派,一路流淌,在过去,在现在,在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