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芳草绿,又逢清明雨纷时。我回到老家,回到我从小赖以生存的老屋。在给祖上、爷爷奶奶及父亲上完坟后,二叔和二婶已经在堂屋为我们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农家饭菜,这里面当然少不了我最爱吃的锅巴粥和油煎荷包蛋啰。在默默感受着老屋淳厚温暖的泥土气息时,看着二叔那苍老的脸,佝偻的背,霜白的鬓发,蹒跚笨拙的脚步,顿时一阵心酸涌上心头。二叔真的老了!
二叔中等个,宽额头,方脸盘,浓眉毛,大眼睛,厚嘴唇,耳轮又厚,给人留下慈眉善目的亲切感。二叔的脸是古铜色的,这是岁月留给他的印记,岁月像一把利刀,无情地在他额头刻下一道道沧桑。二叔有一副好嗓子,加之天性开朗,因此农耕之余经常被方圆数里的村民及左邻右舍请去为过世的老人唱孝歌,既赚了一点零花钱,又充实了业余生活,从他的眼睛里永远都看不到一丝忧愁。
父亲只有两兄弟,没有姊妹,因而我们两家亲得像一家似的。在父亲突然离世后,这十几年来,两大家所有的大事都是二叔在拿主见。二叔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人,平时总穿着一身破旧的中山服,脚蹬一双不像样的皮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初中毕业后脸朝黄土背朝天地过了50多个春秋。那几亩薄地成了他最亲近的伙伴,农耕是他这大半辈子生活的真实写照。现如今,二叔年事已高,二婶又在城里替堂妹照看小孩,二叔一个人在家,大家实在是放心不下。堂兄多次做工作想把他老人家接到城里安享晚年,二叔如是说道:一来我这辈子操劳辛苦惯了,过不惯城里太闲的生活。二来我在家里照看老屋,老屋才不会衰败,你们回来祭祖什么的还能有个落脚点,有口热乎饭吃,不至于饿着肚子回去。堂兄终究是拗不过,只能作罢。
我从小生活在农村,身体里流淌着的是故乡的血液,且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浓郁的乡土气息,因此对于老屋有种恋恋不舍的别样情感。每当遇上暴风雨,就在心里为老屋捏一把汗,为二叔的安危担心着。老屋是典型的四间四拖的结构,靠右侧的墙体另加盖有一间一拖的厨房。老屋早期的墙面是泥土砖砌成,门窗是杉木结构。屋前是几棵有些年代的桃李树及桑梓树;屋后有一眼井,最初是用轱辘吊水的那种,后改造成“洋井”,学名属于活塞式抽水机,有三十多年了吧。自安了自来水后,有好多年没用了。老屋的堂屋里至今还保存着一盘石磨及扇谷壳与灰尘用的木式结构风车,它们是曾经艰难岁月的见证者。
老屋究竟有多老?父亲没说过,二叔也说无从查证,只说老屋从他记事时起就经历过三次大的翻修,差不多有近百年的历史吧。由于祖上有人中过进士,祖上留下的这块宅基地就被称为风水宝地,因而每次翻修时,老屋的地基都没有改变过。最近的一次翻修是在去年,党的惠民利民政策的落实,老屋有了政府的拨款,进行了第三次翻修,红砖碧瓦,且墙体粉刷一新,屋前是宽阔的水泥路面晒场,晒场连着村村通水泥路,为此我还特地抽时间回去帮忙过。
每次回老家,看见村里没人照看的老屋千疮百孔地支撑在那里,墙头长满了苔藓,艰难地喘息着濒临倒塌。再看看自家的老屋在二叔的照看维护下干净整洁,历经岁月的洗礼却风光依旧,一种发自肺腑的温暖与感动便油然而生。
临别之际,二叔照样是不分亲疏,每家一份经过自己平均分配的土特产:有自己亲手加工洗出来的纯苕粉丝、土鸡蛋、嫩笋尖等,我们的心里暖暖的,眼睛红红的,鼻子酸酸的。车子徐徐启动,渐行渐远,只有二叔那苍老的身影还伫立在村口向我们挥手示意。二叔,您辛苦了!
不敢想象,有一天二叔不在了,老屋无人值守,必然会衰败倒下。但我想无论何时,二叔与老屋都将在我的记忆与文字中定格、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