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漂流多年,只要一脚踏入老家,古老乡村里的尘土还会跳出欢快的舞蹈迎接我,我就会潜意识舒展开双臂深情拥抱老家可爱的乡土。
泥地里摸打滚爬的我就这样惬意地走在老家如歌的乡野行板上,一脚踏进梦里老家,以河柳秀色为餐,以路杨阔叶为衣,我饱吸一口气忘情享受老家绿色的写意生活。想老家的日子里有时候我会梦见眼角处长出一株傲首挺立的野菊,金灿灿的黄,清醇醇的香,令人诗意顿生,如浴后朝阳从老家村庄东边古老的树梢娩出,轻划出一抹血染的浓重风采,一下子启开我乡村心扉的门闩,我的老家诗情又一次爆发了。
阳春的老家生机盎然,春意横流,到处涌动着奋进的欢歌。翻飞曼妙的柳絮在春风里落定在早春的柳梢头,于是明媚的春光里诗句漫天飞舞,飘舞出一地的浪漫。春野路边一丝一丝涂满鹅黄的枝梢,摇曳飘逸出唐诗宋词的辉煌。柳丝历来是老家的情思,随春风漫漶出一片诱人的野趣,骄傲地成了开启诗行按钮的使者,杨柳枝成了美丽的第一个韵脚。童年时我穿着露脚趾的鞋子在破烂的村庄里到处游走,那个时候我喜欢一个人到很远的野地里闲逛,累了就坐在地边田垄上吸纳野风,用野花编花环,躺在草地上看云卷云舒,蹲在沟壕里看花开花谢,天马行空地做未来的梦。
夏阳缕缕的老家,是一丝丝优美的曲谱,成了田间的经线。我一向推崇的“国鸟”麻雀成了跳动的乐符,悠悠蝉鸣装饰了线谱,曲谱上跃动着我童年的梦幻。“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的时候,我爱在一个人的村野世界里凝神聆听乡村的天籁,此时的耳傍哪怕只有小河单调的溪流潺潺,哪怕只有归牧的牛哞羊咩。我立在野地里展开村庄浸透诗意的画轴,呷一口茶欣赏铺满诗韵的乡野,抒写属于自己的乡村情话。
夏秋时节我枕着小河堤脚泡在河水里入睡,幕天席地,路边袅袅地升腾起麦秸豆苗堆砌的清香,吻着这清香我难以入睡,只为那不断发酵诗歌的乡野,辛弃疾的词句又一次吟诵在耳旁,陶渊明的情怀也升腾在身边。我再一次陶醉在乡野的怀抱。在我的田园浮想里村庄的面纱就这样不经意地被我粗糙的目光一层层掀开,昔日的花开花落、蝶飞蜂舞、鸟啾虫喃都升华在我的笔端,是它们在唤醒我多情的情愫。这样的日子我会软软地斜卧在生命的港湾休闲。
点点桂子花开,飘出十里的香味,熏醉了劳累的父老乡亲,金风给肥沃流油的土地涂上一滩金黄。产于乡村的风在雁阵南迁里吹进大地渐次温热的胸膛,又一头扎进村庄幽深的弄堂,整个村庄随着熟透了,像软柿一样,可以一口啜尽,大地在蜕变中呻吟,耕种的犁具在欢呼雀跃的声响里碰触,伫立田间地头,可人的乡野便会写就阡陌中美丽的篇章。我爱在肥沃的乡野里倾情采风,静心思定,物我皆空到超然的世界。大地敞开胸怀,袒露出秀美的乳房和令人遐思的股腹沟,放飞出一行行豪放或婉约的歌。 此时踽行在村庄的胡同里,满眼接触的是原汁原味原汁原味的传说,繁密得如沟边路旁的结巴草甸,填满来到村庄的每一个人。新盖的几座小楼,一条条村村通,还有老家的符号——鸡窝和柴草垛,这一切又构成了村庄特有的诗行。
命里注定与老家滚滚的尘土有缘,我深谙若干年后我也终将魂归尘土弥漫的老家。而今的我尽管走在小城不太宽广的街道里,但我始终固执的认为我压根儿就是一株长在老家乡野的庄稼。我难忘我降生于火热的五月,麦子黄熟,杏儿飘香,父亲把我的胞衣埋在老家泥土味儿浓厚的屋梁下,他认为我是家里的顶梁柱,老屋里自此便氤氲着我化不开的乡土情结。我爱静心在村巷里闻嗅村庄的味道。那种味道是乡音引起的,是牛哞声驴鸣声羊咩声。我发现那种味道会从房屋、树木、人群、家畜、农具、粮仓里溢出来。味道尽管有些古旧,尽管有些残破,可却让我迷恋。我一直在思考我迷恋的是什么,很久以后我给了自己一个答案——我迷恋一个叫老家的地方,那里是我的魂牵梦绕的故乡。
我在小城里烦躁的间隙总是下意识地莫名地怀念生我养我的那座村庄,后来我发现任何一座村庄都是相通的,都可以慰藉我。不管是江南的婉约或是塞北的豪放,他们似乎有着共同的脾性,都能叩响我的思乡心弦。在这里我静心与我的灵魂对话,我把落上污垢的心灵掏出来洗涮,只有这样我的由于浮躁产生的痛苦才可以得到及时的救治。回到老家我欣赏村庄最老的一棵树,或者废弃的一口砖漫水井,还有村头古今对照的双桥,尽管他们已经老得掉渣。回到老家,村庄里的狗看见生人尽管都要狂吠,但很亲切;树下坐着的老人都有相似的面孔,尽管不甚聪慧,但都很慈祥。老家的时光和岁月在缓缓流水里躺着休闲养生,为一场久旱到来的春雨或一场渴盼已久的瑞雪发着重复多遍的感慨。
时代在前进,我的村庄日渐丰满,一如初孕的少妇,幸福而充实。和谐大环境的灯光照亮老家现代化的窗口,芜杂生活里的我坐在小河的对岸听着拔节的乡野入睡。蓦然一声鸡鸣叩开青草织成的百叶窗;一缕晨雾消逝了村庄的现代农家小院。我猛抬头,前面,一个靓丽老家正健步走来,我又一次融入老家的诗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