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年三十的家宴,父亲忽然决定到城里酒店里过三十,这是让我非常奇怪的事情,毕竟这和我们家那里的风俗不合。在那次家宴上,我看见了一个个子不高,头发花白,但举手投足之间都透出气势的长辈,他被围在众人之间。父亲把我扯到他面前,拍了拍我的脑袋说:“叫陶伯伯!”我低着头偷偷瞄了他一眼,意外地发现他很和蔼,而且脸上透出更多的是书卷气。宴会时间不长,他又被众人围在当中,我并没有机会与他说更多的话。这便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位长辈的情景。
我第二次见到他是在他母亲的祭奠仪式上。他没有像别人一样做作地伤心,正如他在仪式上的发言:“母亲操劳一世,91过世,子女都已经成人算是喜丧……”仪式过后,他们家按照当地的风俗给他母亲办理,其中有很多部分涉及鬼神,什么招魂,跳大神之类的。我正有些迷糊,问爸爸:“爸爸,老师不是说这些都是封建迷信嘛,都是骗人的,陶伯伯不是文化人吗……”他似乎听到了我们的谈话,转过头来看了看我,后停了一会,似乎在想些什么,然后慢慢地对我说:“小朋友啊,不是所有这样的表演都是迷信,要看是在什么样的场合,像现在的场合是表达了晚辈对长辈的思念,那么它就是一种民间的风俗,而不是迷信。”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仪式过后几天,所有人一起去赏梅。在公园的门口有一棵巨大的树,在寒冬中却依然郁郁葱葱,不知道是谁说了声这棵树是假的。于是大家都开始议论:“看看这树,这叶子这么真实,怎么可能是假的?!”“现在什么天气,哪有绿得这么夸张的树,假的。”“这不会是国槐长青吧?”这时候,他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已经超过树有一段距离了。听到了大家的议论,他忽然停下了脚步,然后转身走回到那棵树边,做了个大家都没想到的动作,他伸手摸了一下树干,然后说:“假的。”
我与这位长辈相处不长,没说过几句话,但他的言行却让我感觉到了一个成功知识分子应该有的认真和一个学者应该有的严谨。我的这位长辈全名陶信成,北京出版社任总编辑,中科院院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