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是认认真真地,记忆里好像只有一次郑重其事地过过圣诞节。
应该是六岁那年吧,很早就开始念叨圣诞节礼物,妈妈问我:“想要什么呢?”我故作神秘地考虑了会儿,说:“我想要个复读机。不知圣诞老爷爷的钱够不够?”让我意外的是妈妈并没有说什么家里已有一个再多也没用,只是微笑着说:“圣诞老人不会不答应好孩子的。”可在快过圣诞节前我突然改变了主意,我说:“我不要复读机了,我要一本谜语书。”说罢又担心地问妈妈:“圣诞老人会不会知道我改主意了呢?”妈妈笑了笑说:“你刚才喊得那么大声,他怎么会听不到呢!”于是不作声了,心里只是暗暗地盼着圣诞节快快到来。
平安夜,狂风呼呼地刮着,早早地捂进被窝,呆望着天花板不说话。妈妈走进来,替我掖好被角:“快点睡着哦,圣诞老人是不给小孩子看见的,你不闭上眼睛他就不来给你送谜语书了……”
我快速地眯拢眼去,思绪仍在一张一合之中:家里没开着窗啊,他怎么进来啊,还有他又怎么知道这个要谜语书的小朋友的家就在这儿呢……
于是带着纠结的想法,带着那甜蜜而万分焦灼的幻想,在夜模糊地呓语中,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妈妈已坐在床沿边,含笑望着我:“快找找你的礼物吧!”
心恍恍地几乎要蹦出来,我凭着感觉摸向枕头下边,同时慢慢地闭上眼睛,亲爱的谜语书啊,当我的手忙乱地触到书的一角时,不禁大声喊着:“妈妈,圣诞老爷爷真的来过了耶!”往后的好几年里,那本幼稚的谜语书成了我快乐的一部分。
现在回忆起来仍觉惊奇,惊奇那时的过激反应,现在的我早已不相信,其实是无法相信有圣诞老人的,虽然以后的日子里没有人向我明白地提起过这件事,但明白现实依旧不可避免。
圣诞老人很像一个角色——小偷。当某年某月某日忽然这么觉得起来的时候顿时觉悟于长大的可悲。但仍感谢我妈妈,在我还是个孩子时让我真真实实地相信了一次,感谢她恰到好处地拿捏准了我的一无所知。这其实并非每个孩子能享受到的机会。更何况我们是如此之快地长大着。圣诞节也许只是给小孩子过的,当然,还需要一个有心的大人去充当一个角色,在内心上为孩子建立一片消磨不掉的甜蜜。
又是妈妈,她适时地买来了一对漂亮的“平安果”,我又被她诱惑了,捏着与平安果有着一样美好质地粉红色的包装纸,凝视了好一会儿,才肯放进垃圾桶里,毕竟是特殊的日子,无法割舍的留恋,大口咬着平安果,我平安着,真好!
第二天早上起床已是暖阳浅照,从阳台往下望,街上如往常一样冷清,百无聊赖地开了电脑,登上QQ后一下子就跳出十几张礼品卡,一一地看,其中四张竟来自同一个人,感动不已,一一答谢着,这种虚幻的东西,却给我真实的温暖。跳出的聊天窗口里无一不是“圣诞快乐”这样的字眼,一同学很滑稽地用英文发过来,不幸拼错单词,于是抓着把柄狠狠取笑着,我们都是那么那么熟悉的朋友,时光静好,温暖在这个肃穆的冬天不起波澜地泛滥着。
找了几首圣诞的歌曲,一律英文的,想营造一个气氛。其实就这么一个人呆着,哪也不去就挺好。下午的时候爷爷奶奶又拎着大包小包来看我,两位老人当然不会说那些只属于年轻人的祝福。面对这个念了中学的、一周只见一次的孙女,他们所能做的也仅是买了离我家较远的超市里据说特别新鲜可口的水果,然后不断地重复一些相关冷暖与温饱的话题,坐了一会儿又局促地站起来说不打拢我写作业了,元旦再来看我。送他们出门,他们开心地笑,说不要出来了,一面嘱咐我把门锁好。他们拖着略带苍老的身体下楼,转过了一脸的不舍,他们其实是想再坐会的。我伏在门上打开猫眼看他们下楼,渺小的身影转过楼梯口然后看不到。没有一句有关于圣诞的话,但我望着那满桌的水果、零食,却分明感受到自己获得的是多么庞大的爱。
房间里响起绵柔的调子,潺潺的音符,悄然地触碰到心间,却留下难以丈量的份量。这个圣诞节奏放得好慢,因了那温暖,世界好宽,爱盛得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