霡霂寒,云霨山隈,清夜花露湪,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已成故人前生,惟举杯邀月自酌,引炉自暖。
那时的我也许是前世习惯了太多的黑暗,所以我有着最黑的瞳仁,本该寻找光明却沉溺在黑暗中无法自拔,心中的空洞夜夜唱着动人的郦歌,汇聚成河漫过我的戏子人生。
我站在台上,看着台下人们的嬉笑嗔怒,越发觉得自己像是被寂寞大手操控的人偶,那种寂寞是“本该下在全世界的雪,却仿佛下在我一个人的身上。”没有质变到量变的过程。又像是走进一间全是镜子的屋子,成千上万的人影,却仍是一个人,所有的热闹都如烟云散,突然想起阿城写凤凰,他说如果凤凰五百年是寂寞,那浴火重生五百年依然是寂寞。
我只的放空我自己……
三月暮,风逐柳絮,浅樱翻飞舞,缓步轻挪,香气馝馞萦绕身畔,颤巍巍花梢弄影,乱纷纷落红满径。
想那素日与台上唱来枯燥乏味的“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赋予断井残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苑,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如今吟唱出来却别有了一种温暖,馨香了芳华蹉跎的风起云涌,凉落在清萧纵横的悠然里,引爚自暖。
忽而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我穿梭在房檐宇下,一时竟脱口而出那句“僧房寂寂人不到,满阶台衬落花红。”曾经百转千回却都唱不出口的戏词。“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青如线。”我浅唱着,感受着这种纵星光成海,芳影流翳亦无法拥有的来自自身的温暖,自此,面对的再也不是一片没有渡口的汪洋,再也不是未给退路的天下。
云烟消散影醉卧,湖霞落红,独奏缱绻韶光,我于松涧碧湖携杖独行,流处为云安居,即使破衲疏囊,也高卧竹窗枕书眠,觉安月明浸寒时。随着“月下溶溶夜,花阴寂寂香”的清唱,腰肢倾展,水袖轻舞,第一次舞给自己,倾人倾城又倾国,感受到的是那酣畅淋漓的快意与温暖。
转身却陷入了潮湿阴暗的黑暗,我徘徊媕娿,但见一束光穿破云层,尽管微弱,却那么坚定的刺破黑暗,顿成暖意,霎那即永恒。
“咣”的一声震醒了我。
抬头向台下看,早已人走座空,想必那最后的一声响是经理的震怒离去,我粲然一笑,纵然是众人置我于冰凌广寒处又如何,那种来自自身的温暖却可以使我置身可纳世上万人的长安,水袖轻舞,腰肢曼展,歌一世繁华。
“同白云角逐,同斜阳笑吻,要把满山秋叶采作红花。”
——林徽因
林花谢了春红,世事匆匆;青云湿了冬梅,红尘冗冗。凄风冷雨中,总有人叹“幽窗冷雨一身孤”。却亦有人,面对如海夜色、半生坎坷,凭己身之温暖。吹月到三更。
有一种温暖来自自身。就像席慕容所言:“繁花落尽,我心中仍有花落的声音。”这温暖,是一份发自内心的从容与坦荡,一种源自血脉的孤勇与铿锵,越来越觉得,这才是生命的大气度。
往事像一场无言的落红,流水落花也不过是梅花三弄。紫陌红尘,身心愈冷,有谁会反思,自己是否是为了一场姹紫嫣红的盛宴,负了那场婉兮清扬的飞雪,做了佛前唯一一个缺席的过客?
忆及儿时,于星辉斑斓里放歌,在红砖青瓦上熟睡,于稻香浮动中奔跑的自己,不需灯光掌声,不需灯红酒绿却亦可充实而温暖。多年后才于霓虹灯的漠然下发现,当年的那份来自自身的温暖,其实是源自一份赤子之心。
山河漫漫星茫茫,有此心者方得暖;秋雨潇潇雾团团,此心在者方能安。
有一种温暖来自自身,便是来自那份笑历红尘遍踱沧桑的赤子之心吧。凡人丢了它,便也在红尘阡陌中迷失了自己;哲人却将之留下。从此,且歌且行;从此,暖意盈心。
风帘动,月残香,野云俱暗,一袖灯影半湖光。那是千山鸟飞绝的绝境,可柳宗元却心暖如苏。手中竹竿,清瘦如笔;河畔翠竹,傲立东风。万径人踪灭的苦寒凝注了他那份绝世的超然,他便是凭着那赤子之心带来的自身温暖,放下大唐江山,拾起亘古超然,被贬,不过是他心无旁骛的借口而已。
寂寞中守赤子之心,暖漫冰原;浮华中守赤子之心,亦有芳行万里。
风花雪月,他执笔灯前;京都繁华,他独酌对月。曹雪芹,不甘在一片纷纭中沉沦,他剪下一段韶光,画一段苍凉,描一段时光,将愁绪化作轻怨凄凉落成花冢,将隔岸往事在千年一梦里缀成华章锦句,憩于一朵莲上,沉香。于是,春暖花开,那《石头记》如蝴蝶般掠过干涸的心海。
诗经有言:“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我想,这大概是社会上许多人都有的感受。岁月短长,我们无处逃遁;春朝秋夕,我们难免沉迷。孤影萍碎,水尽山穷,其实,孤寒亦为人生底色。
然而,世相纷呈,总有人不忘初衷,以满心的温暖迎接尾尾苍凉、剪剪月光,让每一天都过得安宁如水,慈悲简静。
是的,总有这么一群人,凭着一颗赤子之心守一份自身温暖。即使坎坷遍布、荆棘丛生,他们仍可踏出一路繁花、灼灼其华;纵然长夜漫漫、星河茫茫,他们仍可拥月入怀、乘风而去。那时时间流息不歇,一缕缕涓汇成潭,生前身后尽付一笑间。
有一种温暖来自自身,来自我们的`赤子之心。唯愿我们都能怀此心于生命的枯槁中走出一份诗意的繁华,彼此相濡以沫地相互浸润,完成一份自我的修为,完成一句灵魂的勘问,完成一种民族的建设。
“万般渲染豪侈的寒秋里,也不怕迁连斑驳金银般旧积的创伤。”
独自撑一把油伞,穿过多情的雨季,寻觅江南繁华的旧梦;独自品一盏清茶,倚栏静静地远眺,等待那朵寂寞的莲开;独自撑一叶小舟,在明月如水的霜天,打捞匆匆而逝的华年。纵山河冷落,岁月荒芜,我心暖如骄阳,不改颜色。
也曾以为自己的生命因某个人,某件物的存在而完整,可当往事浸透了春水,过往洗尽了铅华,他们分明都已成了过客,于是终于懂得:有一种温暖来自自身。
山长水远,沧海难度,多少春花秋月的诗情,渔樵冷暖的故事都成了古今闲话,可自有佳人遗世独立,以一颗澄澈的己心温暖了己身,温暖了岁月。我爱上林徽因,爱的不仅是她的才情,她的成就,爱的更是她心中那份永不冷却的温暖,是那种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让生命苍翠葱茏的美好。她喜欢人间四月天,喜欢碧绿无暇,喜欢月圆花开,她从不轻易辜负任何一个春天,更不容许自己有丝毫的错过。她不畏曾经绰约的年华变得寡淡,不畏曾经许下的诺言离散渡口,只凭着一颗热爱生命的心,温暖了历尽苦难与沧桑的岁月。
我们每个渺如微尘的生命,都可以演绎无数的起落悲欢。都说浮生若梦,醒后风烟俱静,但又怎能真的做到一切如初?只有那份源自内心深处的温暖才能抚平每一段缘分的平仄,写下每一个故事的韵脚。
倘若心中藏一抹温暖,又何惧世相迷离,接着春水煮一壶新茶,把经年世事都泡在里面,纵算一生云水漂泊,亦可淡如清风,自在安宁。
时常想起那个踏光阴而行的女子,她折一笠风一袖月,走进沙漠,去寻找前世的乡愁。捡尘埃装入行囊,将故事寄去天涯,那个叫三毛的女子一生都在流浪。她不慕世间风物情长,不争凡尘冷暖朝夕,不惧人生悲喜消磨,哪怕和挚爱的人,离散在陌生的风雨里,她依然选择带着心中的温暖流浪远方。走过千山万水,看尽尘世涛浪,只一个人在平静的日子里,喝一壶茶,不论暖与凉,品味半世的沧桑;写一封信,不留名和姓,寄去未知的天涯。
曾经的良辰美景,锦瑟华年,都在岁月中开始模糊不清。多少金风玉露的相逢都成了灯火阑珊的错过。河山冷,岁月静,芦花似雪,秋水天长,当过往都如烟散去,只有心中的温暖依旧清晰如昨。
生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每一寸时光都要自己亲历,每一杯雨露都要自己亲尝。我们总以为是体外的温暖支撑我们看遍阴晴圆缺,殊不知,只有自己心中的春色才能不改容颜。软红十丈里,繁华寂寥中,请不要忘记,有一种温暖来自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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