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圆的夕阳,余晖尽情释放着。并没有热烈耀眼的火红色,像是牛奶倒入水中,挥散开来的粉橙色。
余晖悄悄侵入一间病房,在石灰墙上留下洇开的墨画质感。夕阳的触角延伸到病床上,点亮了雪白的床单,带上了一丝暖意。而病床上的老人,靠坐在床头,看着额外闪过的鸟儿的剪影,眼睛里有淡淡的笑意。
我推开房门,将花篮放在床头,百合花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浸染了水墨画。老人转过头,带着淡淡的笑意,一如从前做完饭后迎接孙子回家的奶奶。夕阳的光芒在奶奶背后晕开一圈光晕,我几乎看不起她的脸庞。
我在床边坐下,奶奶的手掌抚上我的手心,依旧有那样的温暖,依旧有当年添完柴火做完饭后,那烟火般的温暖。我顺着奶奶手背上深深的纹理,目光飘散到从前。
三岁的故乡,祖屋有个庭院。
三岁时每个小孩为了炫耀学会走路而活蹦乱跳的年纪。庭院一脚有一株香樟树,据说与奶奶同等年纪了。奶奶在树的四周开了一块地,种上了些玫瑰,山茶花和一些其他的花草。深红的玫瑰在当时看来是极为美丽的,娇嫩的小手便想霸占这份美丽。可不知美丽带刺,鲜红的伤口那么刺眼。奶奶闻声赶到,轻轻摘下一片花瓣,放在我手心中,用她那温暖的大手包住我的销售,温暖在掌心流动。
五岁的夏天,山茶花开得娇艳欲滴。
明亮的阳光流淌在每一寸空气中,蒸发出无尽的光和热。素白色的蝴蝶轻快地飞过,在空气中荡起不规则的涟漪。涟漪尽头,蝴蝶在山茶花上驻足,素白的翅上花纹流转。我双手一扣,邀功般跑到奶奶面前,让她欣赏花纹的美。奶奶微笑着,接过残翅的伤蝶,轻轻放回山茶花上。奶奶的手掌抚上我的掌心,我看着踉跄的蝴蝶,感受到手心的温暖蔓延开来。
七岁的春天,看樟树开始换装。
风中簌簌而落的枯叶,像是背井离乡的游子。地上铺了一层红黄相间的叶毯。我问奶奶为什么香樟树要在春天才换叶呢?为什么它与别的数不一样呢?
奶奶微笑着,从树梢上撷了一颗新生的芽苞,一层层地剥开包覆它的叶片,取出最嫩的叶芽,放在我的手心中。“这哪有什么不一样的呢,树总是要换叶的,在冬天换和在春天换是没有区别的。你看,我们也是这样,总有一天要回归的,只不过是早跟晚,好与坏的区别罢了。”
我嗅着叶芽上浓郁的樟树清香,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
轻风拂回我的思绪,眼前粉橙色的水墨画依旧暖人。奶奶微笑着,手掌抚着床单上温柔的夕阳,像是抚摸一只小猫。
我看着奶奶,她脸上依旧有阳光般的温暖。窗外漂开樟树的清香,淡淡的,仿佛又听见奶奶的话:“你看,我们也是这样,总有一天要回归的,只不过是早跟晚,好与坏的区别罢了。”
风笑着,在空气中留下一串跃动的音符,穿梭于夕阳与风之间。奶奶靠坐着,闭着眼睛轻吟着风的旋律。
奶奶的手垂了下来,音符消散在空气中,风的旋律停了。
夕阳跳跃着爬上我的手背,像是温柔的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