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写稿,第一次送稿,心里有一种憧憬一种向往。这憧憬与向往鼓动着我踏进《鸭绿江》杂志社的大楼。可是,一上了楼我却犹豫了,觉得自己很鲁莽很冒昧。但我还是屏住气息敲响了小说组那扇栗子色的门。
接待我的是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女编辑。她个儿不算太高,挺瘦,但清澈而睿智的目光总是那么微笑着。显得娴静文雅温和。她接了我的稿子,搬了把椅子让我坐下,接着开始审阅稿子。我坐在那,怯生生的,身子很不自在,但又不能动一动,怕自己一个微小的动作,弄出什么声响,打搅了她的注意力。不一会儿,她读完稿子,对我笑了一下,便很谦和地指出了稿子里的不足。临走时,她把我送到门外,握着我的手说:“写作这条路很艰难,但有志者事竟成。”
很平常的作者与编者的接触,但她的音容笑貌在我的意识里却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于是,我想到了小时候。我从襁褓中便离开了我的母亲。母亲长得什么样,什么性格,说话的音调与举止,只能从亲属的回忆中去加以想象。有时,我在晚上站在院子里,遥望星空,看着那轮皎洁如镜的月亮,便幻想着母亲的出现。时间一久,母亲的表象也就活脱脱地印在了我的心里。她温和慈祥而又聪明智慧。这么一想,梦里便时常出现一位女性,给我讲故事讲事理,让我在梦里充分地享受着母亲的怜爱。直到梦醒了,梦中的一切依然漂浮着,叫我流下了一串串的泪珠。
这个编辑的言谈举止,让我觉得与我梦中的母亲是那么地相像。
过了不久,我又写了几篇稿子,直接邮给了她,我收到退稿,见稿子上面圈圈点点,错的标点与别字都清楚地改动了。并且,她给我写了封退稿信,建议我先不要写了,要多读书,多琢磨别人写的作品。没过几天,我便收到了她寄给我的几本书。
那时,我才十八九岁,历经文革,名义上中学毕业,事实上也就小学四五年级水平。论其文字功底与知识面都极浅薄。这样,我听了她的教诲,开始了我的读书生活。
然而,越读书越觉着自己浅薄,也不敢轻易试笔写作,渐渐地与写作就疏远了。后来,我的家庭发生了变故,父亲与我的继母离了婚。我心情也一天天抑郁不堪,再也没有读书的兴趣了。一切对我来说都那么渺茫与无望。于这无望的日子里,我想到了她,便去看她。谁知,她脚扭伤了,在家养病。我又按一位编辑告诉我的地址来到了她的家。
见了面,她真就像我梦中的母亲那样,用盘子端来了苹果和糖,并亲自把苹果削了皮送到我的手上,看着她慈祥的微笑,我的心一阵酸楚。她好像觉察到了我的心事,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她又问及我读书与写作的情况。我尴尬,只说了一句;现在不写了。
她一听,便对我说:“你年龄还小,应坚持自己的初衷。这么地吧,你读一读大学怎么样?”我默许。待我从她家出来,她送我时又鼓励了我一番。对她的鼓励我思考了好久,因为这期间我已经开始走下坡路,整日打架斗殴,在街道派出所都是出了名的。但她的微笑,她的母亲般慈爱的话语,始终打动着我,浮现在我的眼前。最后,我考取了辽宁大学,并给她写了封信,简短地述说了我遭遇。在我取得毕业证书的第二年,我和我新婚的妻子去看望她,她很高兴,并且又送了一些书给我,都是外国名作家写的。
这些事已然随岁月一起成为过去,并且已经三十多年了。这几年,我虽然发表了一些小说散文之类的作品,但我却很内疚,觉得辜负了她的愿望。她那母爱般的身影,尤其她那母爱般地微笑,我永远不会忘记的,因为那是圣洁而伟大慈爱的微笑。她,就是我省著名的文学评论家与作家姜郁文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