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我背着书包往家赶。道路的尽头是一轮落日,不似残阳反倒有一丝生机。夕阳将周围的云彩的云彩烫得通红,而天的另一边,隐约可以看到月亮。路过一条小巷子,扑面而来的是人间烟火的味道,偶尔可以听到几户人家在听收音机,大多是戏曲或评书,声音悠悠长长,飘进耳蜗。心中那潭湖水荡起涟漪,这声音,曾是我童年最熟悉的旋律。
姥姥喜欢听收音机。
似乎是从我还未出生,姥姥就有一台收音机。黑色的并不大,像块砖头。正面的左半部分是音响,分布着密密麻麻的小孔。右半部分上面是一列列数字和线,大约是不同电台的频率;下面是开关和调节音响的按钮。侧面是调节频率的螺旋,上面是天线,但并不常用。
每天四点一过,姥姥便会推着小车,拿着收音机,去附近一个小广场遛弯。三五个好友,坐在小板凳上,轻摇蒲扇。收音机中播放着评书,都是老段子,演员声音抑扬顿挫,说到高潮,她们总会不约而同地轻笑两声,搭两句话。阳光透过树叶撒下光斑,映在她们的背上。微风拂过,好似时间静止,光阴从未向前。
时间一长,姥姥的收音机出了些毛病。找不到声音清晰的电台,总是有杂音。父母要给她买新的,她却执意不肯,总念叨着:“还能用,还能用。”父母知道是因为从前家中的清贫使姥姥如此节俭,便不再说什么。然而,当时的我却冒出了一个念头:如果我假装把姥姥的收音机摔了,不就能买新的了吗?于是在一个午后,我去姥姥屋子里玩,坐在床沿,不经意地一扶,收音机“咚”地一声倒在地上,姥姥正在睡觉,猛然惊醒起来了,父母闻声赶来,我涨红了脸,母亲哭笑不得:“这下好了,正好买新的。”我看着姥姥惋惜的样子,似乎悔恨在心头。姥姥将我抱上床,用手抚摸着我的头,温柔地说:“没事,哭什么的,还可以再买新的啊。”姥姥年轻时干农活,手有些粗糙,但抹在我的头上,却觉得别样温暖。我依偎在姥姥怀里,不再说话。
旧收音机终于坏了,只能听得杂音。父母又买了个新的,但我还是留着旧收音机。稍稍褪去稚气的我上小学了,姥姥也不常去遛弯而是接我放学。姥姥视力并不太好,所以总是站在校门口等我,但她还是拿着收音机,在等我的那段时间里听一听。每次走出校门,总能看见姥姥站在校门口,手扶着栏杆,收音机放在地上。风有些大,将姥姥的头发吹起,她一只手扶着腰,有些吃力的样子。夕阳映在姥姥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我蹦跳着过去,姥姥慢慢弯下腰,将收音机拿起,起身时,因站不稳向后倒退了一步。她接过书包,牵起我的手向家走去……
现在的我已经长大,与姥姥也已分离,但我还是会在黄昏时将旧收音机拿出来听一听,那里有我幼年的欢笑与泪水,那里也有姥姥的爱与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