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回想起来,外婆对我们的期待,并不像父母那么明显而长远。小的时候我的身体差、毛病多,外婆对我的希望大概只有一个,就是希望我健康。为了让我平安地长大,外婆常背着我走很远的路去看医生。所以我童年时代对外婆的第一印象就是趴在她背上,去看医生。
我不只身体差,还常常发生意外。四岁那年,我从桌子上跌落下来,撞到了缝纫机的铁脚板,几处骨头都撞裂了。外婆正在厨房煮饭,听到我的哭喊,急忙从厨房里跑出来。
“那时,你从头到脚全身是血,我看到后,心头浮起的第一个念头是,这孩子没救了!”但外婆还是骑上车子,到处去找医生。求来一个医生,简单包扎了几下,便送到邻近大镇上的医院去了。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时候,我叫了一声婆婆,外婆才激动地流下泪来:“我的孩子活了,我的孩子回来了!”
因为我年纪最小,外婆对我也特别溺爱。那时候家里穷,香油便成了不可多得的宝贝。每次吃蒸鸡蛋,外婆总会在我的碗里多滴两滴香油,还冲我笑笑,意思是别让哥哥姐姐们知道。吃皮蛋时,一个皮蛋要切成四片。外婆切皮蛋时不用刀子,而用缝衣服的白棉线。她用牙咬着棉线的一端,手拽着另一端,使棉线绷得紧紧的,再用棉线由上至下一划皮蛋就一分为二了。每次吃皮蛋,外婆总会背地里多给我一片;吃鸡时,也会给我留一碗鸡汤。
可能是凶为外婆照顾周到,我的身体竟好起来了,变得十分健康,功课也十分好,很少下降到第二名。外婆回忆说:“那时候你若考了第二名,就跑到苦苓树下蹲着哭,要一直哭到天黑才回家。真是死脑筋,第二名不是很好了嘛!”
我身体好、功课好,但就是这样外婆也还是有烦恼。小的时候我个性古怪,极度内向,从不跟小朋友一起玩儿。即使是玩卖票的游戏,也是一人扮两个角色,自言自语地模仿乘客和售票员。一次,有人说紫茉莉会在黄昏盛开,我不相信,就在田边坐了一下午等它开。据说,外婆就站在我身后,看着我呆呆地坐着,竟流下泪来:“我带大了那么多孩子,不知这个女孩会惹出什么祸端。”想到这点,外婆就伤心不已二
后来,四五年级时,我便恢复了正常,结交了许多好朋友,外婆从此大为心安。
如今,再回忆外婆生前的种种,只觉得苦难像一座山,压弯了她的脊背,却压不弯她热爱生活的心。外婆讲给我一个故事,总令我记忆犹新:
有两个朋友,一个叫阿呆,一个叫阿土,他们一起去旅行。
他们来到海边,阿土梦见对面的岛上有一个大富翁,在他家院子里的白色茶花树下有一坛黄金,然后阿土醒了。
第二天,他把梦告诉了阿呆,并说:“唉!可惜只是个梦。”
阿呆买下了阿土的梦,就出发去了小岛。
那里果然有一个富翁,他便留下做了佣人。一年又一年,只为等待白色茶花开。
终于,他等得了白花开,于是掘出了黄金,辞工回家,成了村子里最富有的人。
而卖了梦的阿土却还是个穷光蛋。
这是个日本童话。外婆常说:“很多梦是遥不可及的,但只要坚持,就町能实现。”外婆很少给我们讲呆板的道理,她也并不强求我们能成为多么伟大的人。但她总让我们敢于做梦,勇于追梦,让我们明白,为梦想奋斗是件幸福的事。
这使我相信,在梦的远方会有一片繁花似锦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