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临窗而坐,旁边坐着一位年轻的少尉。他腋下夹着一个浅灰色的公文包,神色庄重。自从踏上列车,他就一直坐在我的旁边,不多言语。
列车经过十几个小时的行驶,这会儿,已从南国秀丽的山川进入了一片丘陵地带。窗外古朴的山山峦峦,在秋阳的铺盖下,呈现出一派醒目的土黄。
突然那少尉说话了:“同志,请你跟我换换座位好吗?列车马上就要经过我的家乡了,我想好好看看!”
我一听,忙说:“行。”便同他调换了座位。少尉对家乡的情感打动了我的心。因为我也有过同家乡的离别,不过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现在早把那种感受淡忘了。这会儿,经他这么一点,思乡之情忽而浓浓的。
“路过家乡不停停?”我问他。
他说:“不行啊,任务太紧。”
“看样子,你很久没回过家乡了吧?”我又问。
他点点头,说:“三年了。”流露出满腔的思乡情。然后又说:“本来部队这几天要安排我探家的,我把电报都打回家了,可突然来了任务……”他说着把脸扭向窗外,将身子伏在面前的小几上,深情地注视着窗外的世界。窗外一片起起伏伏、重重叠叠的黄色山峦,在眼前一段一段地闪过。我想他的家乡就要到了。
不一会儿,他扭过头来,满脸振奋的样子:“你看到那道山峦了吗?最高处的那道?”
我点点头。我看到的是一道非常普通而贫瘠的黄色山峦,山脊上寥寥地生长着一些类似荆条的植物,远远望去,在秋阳里显得寂寥、苍凉和淳朴。
“那就是我的家乡!”他又说,“我们的村子就在那道山的后边,从这儿看不到,不过可以看到山脊上我们村子的那棵老柿树。”他的表情欣喜、自豪极了。
我被他的情绪感染了,指着窗外的一段山峦说:“这儿离你们村子很近了吧?”
“很近了,很近了。”他又指着窗外的黄土山,“我小时候割草总跑到这儿来,这山上的草肥极了,不一会儿就能割上一大篮子。”他兴致勃勃。
我望着窗外绵延的黄色山峦,心想他村子的那棵老柿树就要出现了。这么快的列车,很可能在十秒钟之内就会把它闪过去。于是,我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那道山脊。此刻我非常想看一看那棵老柿树。因为这道长长的山脊上,几乎没有什么高大的树,远远望去光秃秃的。如果有棵高大的树,我想这山脊一定会显得非常生动。
此刻,少尉一直沉默无语,凝望着窗外。窗外最高的那道山峦,在不断的延伸中,出现了一棵孤独的老柿树。那柿树下站着一位老人,隐约还能看到她拄着拐杖和那花白的头发。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在秋阳里宛如雕塑一般。
“就这棵老柿树吗?”我望着窗外,头也没扭地问那少尉。
少尉没有说话。这时候,我发现他哭了。
“同志,你怎么哭了?”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他忙抹掉眼眶中的泪水,说:“你看到那棵老柿树下站着的那位老人了吗……那是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