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辛先生:
首先对您表示深深的歉意,昨日我已将私物打包,离开了影厂,离开的原因,其实我早前已经跟您提到过了。
如果说一个成功的艺术家善于用艺术语言,如同洪流一般地释放内心的压抑的话。那么无疑我是成功的。
但我却算不上是一个艺术家。
故而与其说这是一篇辞职报告,倒不如说这是一封离别信,一封晦涩难懂的情书。或许当您看到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已经抵达金陵了吧。
上火车之前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是一个叫做癸巳的木匠师傅打来的,说要来车站送送我,我和他是酒友,说是酒友,其实也仅仅是在去年影厂深夜翻修的时候喝过几回夜酒罢了,除此之外实在没有太多的交集,以至于他这样莫名的举动让我很是费解,但细想一阵,也着实没有拒绝的理由,且出于礼貌,我答应了他这个请求。
说道癸巳,我对他的了解也仅建立在酒桌上他的只言片语上,至于他所说的话是来源于他一丝不挂的内心还是来源于酒精的催化,虚虚实实,是真是假,我也不想去深究了。
癸巳今年24岁,是一个在寒冬之中降生于一个中国传统家庭的赤子,可与其不相符合的是,癸巳从小便是学校霸王,以至于多年之后,当初的老师和同学都对他敬而远之,那怕他现在早已抹去了棱角。
后来,癸巳考上了一所三流的艺术学校,学习文物鉴赏专业,这样边缘的专业和他独特的个性却是不谋而合,也同样练就了他一门好手艺,以至于出了校门,他还能借此谋生,照料自己的温饱。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癸巳在闲暇时间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电影爱好者,以至于仅仅和我见过几面的他,就把我单方面地当成了他的知己,并曾在酒桌上极度猖狂地和我探讨塔可夫斯基和安哲洛普洛斯的电影诗学,且不止一次的说他从小的愿望就是当一名优秀的场记,我曾问他为何偏偏是想当场记,他的回答却是:因为场记板是用木头做的。这样的对话令我对他产生了些许的反感。
癸巳来到火车站的时候,已经距离列车发车只有35分钟了。癸巳着急地走到我旁边的座位,一屁股坐了下来,身上冒着雨滴般的大汗,浑身散发着汗臭味,领口上还有一些没有清理干净的木屑。我看着他,问他是否刚从工地下来,他点头应道,并从裤袋子里掏出一个木制的不倒翁,直接塞进了我手里。我拿着这个不倒翁愣了神,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抬头对他说了句谢谢。随后我起身开始收拾行装,告诉癸巳我该登车了,不料癸巳猛地一个起身拉住了我,说让我不要急着走,有事得求我。离发车还有30分钟,我望向癸巳的眼睛,他也紧紧得盯着我,似乎我还没有同意他的请求他便开始用眼神跟我灌输言语一般,我思考数秒之后便干脆应允了他,并让他长话短说。
随后我们找了一个靠近进站口的座位坐了下来,癸巳拿出一张布满褶皱的手帕,抹去脸上的汗珠,点上了一根南京牌香烟,深深的吸了一口,这烟香也是我也熟悉的味道。当烟雾从他嘴里吐出来的一瞬间,他也便开口了,他告诉我他有一个藏在心底盒子里的故事,想告诉我,也只愿意告诉我,让我去金陵之后能不能找人改编成剧本,最好还能拍成电影。听完之后我顿时充满了好奇,想看看这样一个饱读电影“理论”的木匠能告诉我一个什么样有趣的故事。
以下便是他所说的大致原话,有些许地方我也记不太清了:
去年的5月,春末夏初的时节,我接到了老家癸家村的一个活儿,村支书从县政府争取到了一笔资金,筹划把村头的一间废弃多年的地主大院改造成礼堂,用来统一操办村里的红白喜事,规范管理。
而我,承包下了改造翻修的所有木料的工程,哎,也就是体力活儿罢了,而动脑子的人,也就是设计师,是一个叫做癸未的妹子,她是村支书的闺女儿,因天资聪颖,长得也漂亮,村支书就托我爸的关系把她弄到县里来读书,和我相识10年,校友10年,却因各种原因,没有太多的交集。癸未不负众望,最后以全额奖学金的形式考取了巴黎高等艺术学院的建筑艺术设计专业。回国之后在省建筑设计研究院供职,可谓是一帆风顺,村支书也因为她这个令人骄傲的闺女,在她回乡贡献之际,请了全村的人吃饭。
在动工前的一周,我们在村支书的办公室开了个会,这还是我和她回国之后的第一次相见。她却沉默寡言,低头认真地查阅着设计材料,没有说太多的话,阳光透过她的发尾零零落落地洒在她的脸上,映照出她精致的面孔,好像柔光穿破水晶一般,显得晶莹剔透,纯洁无暇。我仔细得端倪着她,不知为何,那一瞬间,我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她更漂亮的女人了。
散会之后,我想借机跟她说话,却又唯唯诺诺,憋了半天才在门口拦住了她,问道:“这个工程你准备得怎么样了?”说这句话时我的嘴角甚至都紧张得在微微颤抖,而她却只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我这部分早就准备好了,你准备好你的工作就行,踏踏实实的做。”便转身离开,我愣神看着她走路的背影,当时心里居然有了追求她的念想,却又瞬间把这个念想碾碎了,因为现在的我,根本和她不配。
过了一个星期,工程开工了,我们在工作上配合得很是默契,因为工作的原因,我们的交流也渐渐多了起来,甚至会相谈甚欢,从起初的只聊工作,到后来的玩笑闲谈,再后来,我们开始聊乡里邻居的秘密,聊儿时的那些个同学,聊我们的母校,我甚至知道了和我玩的特别要好的丙戌曾经在初中追求过她。聊到了我有多么狂热于电影,以后要拍一部自己的电影给她看。也聊到了她的感情史,她欣赏的是那些能让她产生崇拜感的异性,能给她学术上有所帮助的人。借此,我们梳理了我们仅有的在青春时期的那条交集线,默契感和满足感油然而生。她开始在我面前坦开心扉,这也让我了解到了她更真实的一面,她是一个渴望自由的女孩子,她纯洁而善良,其中的任何一条都足以吸引成千上万的雄性去追求了。
殊不知我也像中邪一般得被她吸引,尽管知道我在她心中存在之渺小,尽管我知道固然我们两家是门当户对,现在的我却不够优秀去拥有她。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无微不至得照料着她,为她煮饭,在她生病的时候为她买药,去地里偷西瓜给她吃,她都会笑着欣然接受,且会偶尔给我一些意外的反应和关怀,尽管都是一些类似于送饭送水的细枝末节的小事,但我都看在了眼里,感动在心里,我也会在工程闲暇之余,用我的手艺做一些有趣的小玩意送给她。这让我产生了无与伦比的成就感,前所未有!因为我自己心里清楚,我并不需要她现在给我任何的答案,她的接受,就是对我最大的馈赠了。
至于这间礼堂,在我们相互配合下也日渐成型了,而我,早就把它当做了我和她的“家”,就好像私物一样保护着它,有一次一波乡下的小地痞醉酒来闹事,我和他们争斗得头破血流,最后去医院缝了10几针,还耽误了半个月的工期,不过,这每一针扎下去,我都觉得是甜的,因为,在医院照料我的,是她。我深深的意识到,我是真的喜欢上她了。
终于,在今年冬天,我们提前完工了,我的手艺活儿还是非常扎实的,她的设计也极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