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很普通很平凡,像这世界上千千万万的母亲一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她个子不高,微胖,但小小的身躯里却蕴含着惊人的力量,她撑起了一个家的半边天。
在我的童年记忆里,妈妈每天总是忙忙碌碌,脸上很少有笑容。小时候,爸爸一直在外地工作,抚育和照顾三个孩子的责任就落在妈妈的身上。妈妈每天要参加繁重的体力劳动,要去生产队里赚工分,回到家要洗衣做饭,操持家务,打扫屋子,不知受了多少苦。成年后,我才能够体谅妈妈的艰辛和不易。
爸爸的微薄工资,根本支撑不了家里开销,所以妈妈总是没日没夜地在外工作。她原来一直在街道办的小厂里,开始是做皮包的,后来小厂改成被服厂,转做出口的床上用品。妈妈很快就学会了一切。为了多挣钱,总是夜深了,满天星光才回家,奶奶帮忙照顾三个孩子。有很多次,我总是睡了一觉,才听见妈妈回家的脚步声。尽管工作很辛苦,但我很少听到妈妈的怨言。只记得有一次,妈妈可能在厂里上班受了委屈,回到家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她买了一斤肉,想做肉丸子给孩子们吃。我看着妈妈一直板着脸不出声,从洗菜,切肉,到剁碎肉末都很沉默。我们也不敢出声,眼巴巴地看着妈妈。可是肉在锅里,却散开了,没能成为肉团。妈妈呆呆地看着锅里,终于忍不住了,她把弟弟搂在怀里,很伤心地哭了。我也忍不住偷偷抹眼泪,最小的妹妹也吓得哇哇大哭。妈妈连忙抹掉自己的泪水和我们脸上的泪珠,盛上几碗肉汤,看着几个孩子吃得津津有味,她才露出慈爱的笑容。
妈妈在工厂里披星戴月地辛勤工作,那一年收入很好。记得大年二十八的夜里,妈妈加完了最后一个班,出厂门时已是大雪纷飞。她用一根扁担挑着厂里发的过年的米粮和鱼肉,深一脚浅一脚往家里赶,鞋子都湿了,衣服也湿了,可她却是满心欢喜。回到家里,她赶紧喊醒了刚从远方回家的爸爸,我也醒了。她从裤兜里小心翼翼拿出了一块花手帕包着的一摞钱,有五元,十元,一元,两元的,我看着妈妈的手有些抖。她把钱铺在床上,脸上笑开一朵菊花。爸爸和妈妈端坐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数着那一摞钱,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一千一百零二十三元,这是妈妈劳动一整年的血汗钱。妈妈把那一摞钱,藏在了箱子的最底层,她终于美美地睡了一个好觉。
妈妈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最早的下岗工人,但她却一天也没有闲过。她种过菜,卖过菜,摆过烟摊,在街头卖过香烟,还卖过童装。记得爸爸总是一边上班,一边帮妈妈卖货。爸爸趁着休息日,去武汉帮妈妈进货。后来妈妈自己也学着进货,我也跟着去过一次。凌晨两点,我们就搭乘去武汉汉正街的长途班车,车里空气很污浊,做生意进货的人都在车里小憩。有些人脱掉了鞋子,车厢里充斥着一大股脚臭味,熏得我一路不停地呕吐。好不容易到了汉正街,我和妈妈又急匆匆地到处走动着,看货进货。我们的小推车上堆满了大包小包的货物,在人流如织的汉正街里艰难地行进。打完货,然后大汗淋漓地挤出来。到了车上,由于我们来晚了,车子顶部和车厢底部已经堆满了货物。我们的货物只有放在自己的座位上。妈妈把我安顿在座位上,自己就站在狭小的走廊里。妈妈佝偻着身子,站在走廊里,双手紧紧地抓住座椅椅背,保持着身体的平衡。我几次起来,让给妈妈坐,她都把我摁在椅子上。看着妈妈的背影,我忍不住想落泪。
后来,服装店的生意不好了,她又改行去做小吃店。记得那时每天凌晨三点多,她就起床和爸爸去店里,在炉灶前忙碌起来。妈妈忙着生火,烧水,炒牛肉肥肠、捞面、包馄炖、煮稀饭,她的双手几乎是一刻都停不住。等天快亮的时候,我在微亮的晨曦中,看见妈妈额头上晶莹的汗珠,看见妈妈鬓边的白发,不禁泪盈于睫。后来,我就告诉自己,我要努力工作,让妈妈过上轻松日子,不再这么辛苦。
妈妈年轻的时候,是位很端庄秀气的女子。看着妈妈脸上深深浅浅的皱纹,看着妈妈鬓边的苍苍白发,看着她佝偻的腰身,我惊叹时光的无情,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柔情,想要保护妈妈免遭时光的掠夺,想要还原妈妈的旧时模样……
妈妈,我想对你说,心里有好多好多的话,却不知怎么开口。妈妈,我一定尽我所能,让你和爸爸过一个幸福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