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间拆“树”字:“木”与“村”相依才“对”,方为“树”。或许偏解,但自觉颇具意味。树与村,似乎固有种难以割舍的机缘。树在村中,树有根;村中有树,村有魂。村里的树,在岁月中轮回嬗变、荣枯兴衰,演绎着不老的乡间风情。
村里的树,生在村中,自由生发,不假修饰,更接近自然的本真。一粒种籽,一方薄土,浸沐风雨,便成一树;或独树自立,或树树相拥,不择地、不娇气,布满山野;似是昼夜庇护村庄的忠诚卫士,更是扮靓村庄四时的可爱精灵。
春树,生机盎然,英气勃发,积蕴一年的希望;夏树,葳蕤簇拥,一派葱郁,激荡生命的澎湃;秋树,果实垂挂,炫彩多情,点燃丰收的火热;冬树,冷峻无言,傲骨坚挺,储蓄春生的潜能。树随时令而变,赋予了村庄多姿多彩的魅力,也影响成村里人坚韧纯真的品行。
向来,树便是鸟的天堂。无论是鹰鹞,亦是家雀,休憩也罢,嬉戏也罢,都爱栖在树梢枝头。专注的鸟,不管枝叶如何摇摆,自驻而不动,玩把深沉;灵动的鸟,随树枝晃动自在飞舞、嬉斗,叽喳欢鸣。恋树之鸟,更是飞忙来回、叼枝衔泥,将巢筑在桠杈之上,让生命在树间鸟巢繁衍生息;冬来叶落,那高挑的鸟巢,亦是灰暗村庄的如诗一景。树引鸟,鸟依树,树与鸟自然融合,堪称完美,让村庄充满生气、灵气。
村里的孩子,将树奉为乐园。攀树掏来巢中鸟,弹弓打飞枝头鸟,那乐趣自不必说。单说,因树而生的“玩具”,便让孩子欲罢不能。树刚萌芽,折来杨柳枝条,拧成笛哨,咂在口中“吱吱”吹响,成长的快乐在林间悠然飘扬;新叶绽绿,折枝编顶圈儿帽,与小伙伴在林间打场游击,叶片抖擞,抖擞出无穷活力;杨絮飘飞,捡来藏进女生文具盒,丢入同学衣领中,用“毛毛虫”搞出的恶作剧屡试不爽;绿叶黄叶,夹中书中做成标本,数年后把玩,亦可忆起童年的时光。
勤劳智慧的农人,总爱将树视为“宝藏”,靠树讨生活。艰苦年代,嫩嫩的杨叶,浸泡数日,拌做面食;香椿榆钱很是抢手,炸香椿、榆钱饭顿时让单调味的餐桌香气四溢;就连榆树皮,也刮下碾碎,和着红薯面制成劲道美味的饸饹。如今,偶尔做上一顿,算是忆苦思甜。树叶飘落,一筐筐耧在灶前;树生枯枝,一根根捡回柴棚,作为一冬或一年的柴禾;树成灰,烧熟饭,滋养农人,满含情义。十年树木,成长栋梁,伐木盖房、制成家具;树,华丽转身,撑起农家生活,也成就了自己。
那些能生果、生财的树,堪称至宝,一如农人的“摇钱树”。梨树、桃树、枣树、苹果树、核桃树、花椒树……因地域不同而种类各异,但皆倍受宠爱、呵护有加。房前屋后、田间地头、沟谷梁岔,嫁接栽培得满村都是,花落生果,果熟卖钱,自足的幸福洋溢农家小院、整个村庄。年长的老人,亦将其作为“养老树”,靠卖果贴补余生;将其作为“爱子树”,精心管护、培植新苗,让后辈吃上果子。如此,这树,便融注了难以言表的情愫。
村里大都有几株古树。粗树干、深树洞、枯树皮、嫩树叶,老树新芽,饱经风霜,固守村里,看过数百年的人世沧桑,喜乐悲苦;条条肌理、道道叶脉,满是故事,被奉为长者、智者,深受尊崇。古树繁荫之下,新树在招摇、滋长,续写全新传奇。走过村庄,街头老树下,新树丛丛;几位老人或围坐下棋,或摇扇纳凉,或睡意蒙眬;几位青年、孩童,陪伴左右,生龙活虎,这堪称村庄最美好最富意韵的画面:树人相伴,共度日月。
每次回村,我都会驻足村口,遥望村里的树,望见熟识的树,便是回到了故乡;每次离村,我亦要驻足村口,回望村里的树,让树装入我的心怀,成为永远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