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梦想做棵树,做棵油菜花田里的树,去回味一些旧事。而那片油菜花田,就和十年前一模一样,铺在我家那幢楼的后面。从前的黄澄澄的花朵被替代成了高楼和车辆。
我梦想成为一棵树,我就能望得很远,因为我有海拔,我的树尖弹拨着天空,树梢上细小微弱的叶子与蓝天上圆圆的云朵相碰看上去像一只去了皮的苹果。
我会看见楼上的窗户被猛地打开,剧烈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有个小女孩扔出了一双可怜的舞鞋,她大声地冲着鞋子说:“我不想跳舞了。”当太阳偏 西,阳光结束了它最炽热的时候,那个小女孩却又一蹦一跳地来寻觅那双牺牲品了。她用干净的小手掸着鞋面上的灰尘,满脸是愧疚的神色。
有油菜田的时候,没有楼房阻挡,只要我是一棵树,我就可以在一百米开外陶醉于那条不知流向了哪里的河。泠泠淙淙的水声和聒噪的鸟鸣,我常常是 分不清的。但只要有石子投入水中,激起小小的涟漪,我的注意力就会立即汇聚到那还未曾停满汽车的河边了。又是那个小女孩呀,她喜爱打水漂时起起落落的水 花,看涟漪如她的想象一般扩散,再顽皮地抓住简单幼稚的乐趣,不容逃脱。
夜里,黑乎乎的空中缀满了星星——那是月亮撕碎的白天。月亮说,她只要下一个白昼,下一天。只要我是一棵树,我就可以从油菜田里看见小女孩倚 在同样漆黑的窗户旁,我就可以陪她一起数星星。她永远也数不过我,因为年幼的她最多只能数到二三十而已,而那时,在从未被污染过的夜空和在农家看到的一样 多,尽管我们身处城市,城市的边缘。如果每天的夜都是这么洁净安详,如果不是一棵树需要阳光来成长,我宁愿永久地酣睡在夜里,与小女孩共守着她最喜爱的深 夜。
然后我用我的根系从土壤中拽出黑夜中暗藏的神秘力量,赋予小女孩彼得·潘一样的永不长大。
我梦想成为一棵树,去看那个油菜花簇拥的童年,去回放那段纯净而不受污染的日子,天地如是,心如是。
抑或是我在梦想自己的童年,梦想那段清新洁净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