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去外婆家了。
今天在整理房间时,不经意间在书橱里翻出一沓泛黄的照片。很奇怪,它们看上去是如此熟悉,但我却想不起何时曾见过它们。于是,我怀着迷惑的心情,一张张翻看,希望捕捉到一些记忆的痕迹。
突然,一张照片令我的心为之一颤。这是一张很单调的照片,上面除了一棵普通的树之外什么也没有,然而,就是这棵普通的树,却深深吸引了我。它是多么挺拔,粗壮啊!即使在照片上,我也能感受到它的风度,它的神秘,它的古老。它那茂密的叶流淌着翠色的思念,仿佛在声声呼唤我,牵引着我的思绪回到那段温馨的记忆。
小时候,和外婆生活在一起,生活在充满野性的田野上,生活在诗意流淌的小村庄里。那片生机盎然的土地哺育了我,净化了我的灵魂。也正是它的熏陶,我的骨子里才充满了热情和豁达。
和所有普通的农村孩子一样,小时候的我最喜欢的事莫过于爬树了。正好外婆家栽了一棵梧桐,一棵茂盛得令人称赞的梧桐。于是,我和它成了最好的朋友。
冬天的时候,梧桐树不能像松柏一样留住青葱,光秃秃地挺立在寒风中,但是外婆的院子里没有死气沉沉,不管是冷得刺骨的早晨,还是冰得令人打颤的夜晚,总会有那么两三群麻雀像音符一样顺次排在树干上,蓬着羽毛,挤在一起,每当我钻在被窝里无聊得难已入睡时,它们满足的唏嘘声总会使我发出一阵幸福的笑声,于是,黑夜不再孤独。
终于,三月的风吹醒了梧桐。他的枝梢重新爬上了绿色,干枯的枝条也逐渐变得柔软,但他仍然没有恢复元气,新生的他显得脆弱又柔软。那刚冒出的嫩芽,泛着新鲜的鹅黄,点缀在这不协调的虬干上。每到这个季节,我总会起得很早,去观察他新的改变与生长,乐此不疲。
短暂的两个月过去,五月的风夹带着野性豪放地吹在田野上,吹出一片翠绿一片金黄。成熟的梧桐迫不及待地向我展示他的强壮与繁盛。那茂盛的叶覆盖在他粗壮的枝干上,密密地铺开,不留一点空隙,夏日的炎热午后,坐在下面乘凉,的确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
但是,最令我心醉神迷的是那神秘的夜晚。也许是附近多湖泊的原故,这个村庄的夏天,在晚上一点儿也不炎热,总会有一股湿润的风从田野上吹来,在村庄里游荡。
而在夜晚降临时,我最爱的事就是倚在梧桐坚实的树干上,打一会儿瞌睡。这时,那风的声音便听得十分真切,它从树叶间穿过,发出一串串“沙沙”声,又从梧桐树的枝干上抚过,那“呼呼”的深沉的摩擦声,仿佛是梧桐在低声细语。有时,我会好奇地将眼睛眯一条缝,希望发现些新奇的事物。偶尔,会有不知名的鸟儿在上方的枝梢跳跃几下,或是邻家的猫在旁边的树干上发出满足的“噜噜”声。
当月亮的光辉洒满院落时,风儿会再次穿梭于树叶间,用细细的“沙沙”声讲着一些藏在树皮折皱中古老的故事,又仿佛在诉说着梧桐的秘密。那种奇妙的感觉,总会使我的心灵受到一次安抚,一次净化。
在夏天的曛风的吹拂下,梧桐开始困倦,显露出一种灿烂的美。他的树冠就像那黄昏的天空,金黄金黄的,泛着橘色,显得雍容华贵。风一点点冷了,梧桐渐渐失去了热情,他小心地将他火一般的性格藏在躯壳里,他要开始等待,等待着下一次的新生,等待明年温暖的风再唤醒自己。
当然,他没有忘记和我告别,他将那金色的叶留给了我作纪念,我理解他,他需要积蓄力量,为了来年给人们带来更多的惊喜,为了来年更好地为我们服务,他是充满真诚的朋友!
正是他的这些美好品质,我难以与他说再见,于是,我留下了这张充满不舍的照片。
我擦了擦眼,眼前又清晰起来,望着手中这张泛黄的照片,我的心中涌动起一阵难以抑制的怀念,初夏的风带着湿润从窗户吹了进来,撩起我的头发,往事如此清晰地在我眼前跳跃:
那旧旧的瓦房,弯曲的小巷,写满故事的石板路,还有外婆家,那不老的梧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