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蓝墨水,静静地置放在我桌子的一角,像生前一样,它永远是那种形状,那般姿态。对于一个稍微有点美感的空间,它的存在仿佛有点多余。对它的结局,我很难作出准确的判断,它活在幽蓝幽蓝的气氛里,活在朦朦胧胧的气氛中。
但一瓶蓝墨水,并不寂寞,在它不事声张的内部,有一肚子的话要表白。当我旋开它的盖子,我知道,我的行为并不能代替它,但我需要它,它也等待我,等待与需要是双向意愿。我与他所有的话,世上最多最多的话,一千零一夜的话,都在纸上说。
一滴水会彻底消失,在干枯中消失,蓝墨水不怕干枯,它的意义就在于干枯,在干枯中表达,在干枯中永存。蓝墨水走的不是一滴水的路线,蓝墨水跋涉的是奇妙的旅程。在一滴水留下遗憾的地方,一滴蓝墨水却留下永远,尽管那只是相对的永远。
在一首诗感动的地方,谁能发现一滴蓝墨水的心跳;在一出情感缠绵的地方,谁能感觉一滴蓝墨水的泪湿;在一出故事终结的地方,谁能知晓一滴蓝墨水的归宿。蓝墨水,我熟悉又陌生的蓝墨水,熟悉的是,你那副幽蓝幽蓝的神秘面孔。陌生的是,在出发之前,你仍旧深不可测,你仍旧是个未知。
一滴蓝墨水的疑惑,正是我的疑惑,我也是我自身的未知。我的蓝墨水,用幽蓝的面孔寻找我,用冷峻的面孔照应我。我的想法,我的灵感,我的焦虑的中心,缠结在你密密麻麻的世界里难以逃逸。你不加掩饰地袒露我,纵容地应对我,记载我。我在你的视线里,你在我的意念中。只要我的意志仍然清醒,你上下左右,纵情挥洒的空间,终将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蓝墨水,亲爱的蓝墨水,让我再辛苦你一趟,再一次使用你,淘尽你,耗费你幽蓝幽蓝的心血,写下一句发自我心底的声音:“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