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儿子两代均在广州生长,平时出门实在不多,最近新闻里一天到晚的都是春运的消息,不知不觉中勾起了我要回乡探访亲友的念头,再看儿子现已初长成人,于是决定年前带他回乡一趟。
“返乡”曾是儿时的我最为幸福的愿望——一到暑假就带上假期作业回乡,会同那里热情的小伙伴,抓鱼摸虾,爬树摘果……
我的故乡是东莞望牛墩,是有名的水乡,与广州所辖的新塘只有一江之隔,与明末著名将领袁崇焕的故乡——石碣镇相距不远。在七十年代,交通不便。在广州大沙头客运站买好船票(还记得那时的船票价格是9角7分),晚上21时上船,船名是“红星179”,一艘100多吨的机动木客船,船速较慢。晚上在黑灯瞎火的珠江河道往东航行到黄埔东江口,约24时30分左右,在东莞麻涌码头停船过夜。第二天天未亮,码头的广播准时播放《东方红》,晚些时候,码头工人就到船上搬运作业,太阳也俏俏从江面升起,好红、好亮,让人感到是那样的温暖、舒服。6时30分,船重新新启动前行,两个小时后到达目的地——望牛墩横海。然后船沿着窄窄的、弯弯曲曲的河道缓缓前行,双目所及之处,是两岸的葱郁的蕉林,水面上悠然前行的木船,远处田里耕种的人们,村庄上的袅袅的炊烟——一派南国水乡风光。
如今从省汽车站出发,上广深高速公路,约40分钟的车程就到了。来到了镇上,映入眼帘的是宽阔的水泥公路和5星级的酒店,是一座座厂房,一栋栋农家别墅,到处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在表弟家,拜见过年已八十多岁的姑母,询问了近况,得知姑母身体健康,心里甚为欣喜,祝愿她老人家新年快乐,健康长寿。
转到二表兄家,在其漂亮的小洋房里坐定,拉起家常来,也不时聊起儿时的往事……。
我回乡下过暑假,就住在姑母家,姑母家不大,是一间一厅一室的房子,旁边还有一间二层的草房,出门对着一口鱼塘,旁边是一片竹林和自家开荒的菜地、果园。不远处就是小河,在这里是出门见水,平时村民出门的主要交通工具是船,当地人又习惯把河、涌都叫作“海”,东莞话将“海”念成“匪”。改革开放前,东莞几乎看不到外地人,村里孩子对我这个“外地人”,见面就叫“广州仔”“广州仔”……
在白天,大人一早会到河里挑好一天的生活用水(那时还没有自来水,不过河水倒是很干净的,不像现在,富裕后,河水都变成石油一样的颜色),然后就到田里耕作。好动的我会实施早已拟好的计划:划船,抓“咯仔”(青蛙),到河里钓鱼,爬树摘果……往往都能满载而归,尽情地享受大自然的恩赐。
那时生产队给每家门前装有一个小广播,宣传农业学大寨和农田基本建设方针,我最开心就是听到广播里通知村民开会的声音,广播里用东莞话传出:各位社员,今晚到生产队“匪威”,我立即传声:今晚到生产队“匪威”……
黄昏,一声“洗身”,男的不分老少,都跳到河里,大人身上只围一块白色土布,年少的脱了衣服,女的穿着平时衣服。我的六位表兄弟均是水中高手,二表哥曾获东莞市仰泳第四名,可我却是个旱鸭子。表兄弟们说这里没有不会游泳的东莞仔,于是一哄而上就将我抛到水里,我喊着“救命”,又换来下一次的抛出,如此下来,反倒让我慢慢也成了浪里小鱼。遇到退潮,姑丈会带我们利用小河河床的地形,用土围起一处,用水车将水抽干,捉小鱼儿。不一会儿的功夫,半桶子活蹦乱跳的河鱼、河虾便成为了我们表兄弟们的战利品。如果抓到生鱼(广东的一种鱼),光着身子的表弟会一边笑着一边跑着先将鱼送回家。傍晚时分,各家炊烟袅袅,姑母用秸秆烧火做饭,以姜葱清蒸河鲜,一会儿,欢歌笑语便在丰盛的河鱼宴中荡漾开来。
入夜,落日的余晖缓缓地淡去,在远方交织成一片紫色的暮霭,轻轻地洒在田埂上。我们都坐在门口的大树下聊天,此时莹火闪烁,小虫欢叫,诉说着一个宁静的夜到来,我连忙叫上表兄弟拿起手电又到田里抓“咯仔”……
当我给儿子和晚辈们讲完自己儿时的乡间趣事,吃完二表嫂的午餐,就要回程,此时二表嫂向我们父子俩提议,再次体验农村生活,到园地里摘些菜带回广州,我当即又做了一回弄田人。临行,表兄、表嫂还忙着将一只自家养的母鸡和一篮鸡蛋往我们手里塞……
离开乡村后,欣欣向荣的新农村,豪华的五星酒店、宽畅的公路、高大的厂房、别致的农家别墅,的确给人为之赞叹,不能忘却的是老屋、河涌和曾经有的老石桥、蕉林。儿时的一切像国画一样印在我灵魂深处的宣纸上,变成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