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走过短松冈。看那一堆旧土或一寺不新坟,无情的土埋掉心爱的人。蓦地,我心头冒出莫名的忧伤与担心。我隐约想到了你,姥爷,我该多陪陪你。时间啊,请你等等我。
儿时的记忆,永远迷失在你的王国里。乡下,土瓦房篱笆院,院子和园子都那么敞亮,被你打理得井井有条。园子里种了我数不过来的果树,还有数不过来的'花,吃不过来的菜。一到夏天,蓊蓊郁郁,乱花迷眼。你和你的园子,长出许多故事。
记得房前有一棵古老的玫瑰树,玫瑰争艳的最美时节,满院暖香浮动,甜腻腻的让人发困。姥姥不在家,你就带我们作妖,把玫瑰花朵摘下来,用糖熬成膏儿当做馅儿,做各种各样的点心,做形状各异的酥饼。我站在一旁痴痴地看,弄不清你是做一道美食,还是玩一种游戏。饼做好了,轻咬一口,齿颊生香,萦绕至今。
有时,你会突发奇想,把饭桌摆到那棵高大古老的杏树下面,来一次“野餐”。古色古香的松木炕桌,围坐一圈孩子,就像落了一群小麻雀。大葱、生菜、黄瓜都是园子里刚摘下来的,还有刚煮的热乎乎的成鹅蛋,切开,蛋黄儿流出金黄的油。微风拂过,树上掉下一两个熟透的金杏儿来,那是老杏树给我们加的几枚甜点。
让我陪你听听音乐。忘不了你制造的浪漫,把屋里的灯关掉,打开录音机,闭上眼睛听《梁祝》。你一个乐章一个乐章地讲乐曲里藏着的故事。那年中秋,月色如水,院子里树影婆娑,别有一番景象。你又打开录音机放《春江花月夜》,邀我们共赏婵娟。可我们那天没心情赏月,不明白天上那块白盘子何以值得盯着看。心里很不耐烦,又拗不过你,一个个披着毛毯,撅着嘴,勉强应景,放在一边的甜葡萄都没人吃。那时,敢怒不敢言啊。
让我陪你爬爬山。这是你的爱好,也成了你的“家庭文化”。小镇周围还有我们没去过的山吗?暮春,布谷鸟翠谷呜叫,满山藤蔓散发着奇异清香。你给我们每人挂一个笛子,便于呼应联系。你学鸟叫,能以假乱真。你带我们采蕨菜,拎兜装不下,就脱下衣服扎上领口和袖子当做口袋。故乡山野像你一样慷慨,我们踏歌而归。你还带我们骑车去五花山,让我经历了一次几乎接近运动极限的骑行,让我面对美不胜收的景色赞叹“不虚此行”。
岁月不饶人。时光偷走你挺拔的腰身、浓密的黑发,留给你微微驼着的脊背、稀疏竖起的头发。睡裤外面套着护膝,呵护着你的老寒腿。你笑眯眯地望着我,像婴孩一样渴求陪伴,哪怕坐一会儿,袖手无言。
时间啊,请你等等我,让我陪姥爷坐一会儿,再坐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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