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十一长假,通常是在老家度过的。金秋十月,走在坑坑洼洼的小道上,两边是大片大片的玉米地,划成整齐的方形,甚是壮观。人走进去,便真正淹没在绿色的海洋中。玉米秆瘦高而健壮,站在自己的地盘上,叶子便很自然地舒展开,整个植株透露着成熟的气息。此时的农田,是热闹的。玉米装车的“咣当”的声响,玉米秆被踩在脚下发出的“沙沙”声,当然还有人声。但对于劳作的专注使这种交流少了许多。
舅舅常开着一辆拖拉机,载着我们几个小孩子去地里。拖拉机看上去很有年代感,发动起来噪声巨大,整个车身都夸张地震荡着。有时候突然熄火,舅舅便跳下来,用力摇一阵手柄,待它又开始发出突突突的轰鸣,才能继续行进。我坐在上面,感觉牙齿都被震得咯咯响。
身为庄稼汉,舅舅的动作很麻利,我们则知趣地不去打扰他,只在一旁游戏似的帮忙。玉米裹着青绿色的外衣,温暖湿润,玉米穗也湿漉漉的,摸起来并不舒服。于是我们掰了几个就去逮蝴蝶了,只留下舅舅在绿色帘幕下忙碌的背影。
掰下来的玉米都扔到拖拉机的车斗里。回来的时候,我们便坐在玉米堆里。拖拉机又开始“突突”了,玉米也随之颠簸,看上去像是活了——我恍然意识到自己与一车的生命坐在一起,它们经历了几个月的风雨,现在,它们大多会被卖掉,被更多的人充饥,它们的生命将得到另一种形式的延续。而这些生命,是另一群生命用劳动与汗水换来的。看着舅舅有些弯曲的脊背,在拖拉机单调的轰鸣里,我心中莫名升腾起一种感激与虔诚。
在城市里很难见到拖拉机了。一次走在街上,听到一阵嘈杂的隆隆声,倍感亲切。声源在不远处的那个建筑工地上。状如黑点的农民工忙碌于楼架间,还未施工完毕的居民楼似乎也有了生命。舅舅此时也在某个工地上砌砖抹灰吧,我想。不知为何,眼前又浮现出了他开着拖拉机满载着玉米的场景,“突突”声不绝于耳,与工地上的轰鸣融为一体。
这份聒噪,也如天籁那般动听。
我静穆地站着,默默地将它记在心中。文/刘景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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