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星期日,早晨,拉开窗帘,阳光直闯进屋来。多好的天气!多想去郊游啊!可是,看看桌上那堆积如山的参考书和一叠叠的习题,想想即将来临的考试,我只得坐下来,开始复习功课。
突然,从不远的地方飘来一阵琴声,那样柔和、徐缓,宛如空谷中一条清清的小溪在我心中潺潺流过。我一怔,不知不觉停住笔,倾听这琴声。虽然不懂音乐,但依稀记得这原是支悲伤的曲子,而此时听起来却没有一点哀伤的意思,只是展现出一片轻柔的安适和宁静,是那么细腻委婉,像在低低地诉说着什么。
琴声像洗净剂一般洗去了我心中的不快。我疑惑地望着对面楼房的窗口,几乎每天,都有美妙的琴声从那儿传来,但奇怪的是,那窗口却始终蒙着厚厚的绿色窗帘。今天也是如此,弹琴的是什么人呢?
“叮咚”几声,琴声又响起来了,像几朵浪花飞溅进我的心里,产生出迷离五彩的意境。接着琴声急急而来,如雨滚芭蕉,如珠落玉盘,清脆悦耳,那么轻快,那么清晰,那么亲切。我仿佛看见一个快乐的小天使从那窗帘中钻出来,在阳光中一蹦一跳。我在这音乐中听出了生命的主旋律;一种旺盛的力量和进取心。我又看那窗帘,绿色,生命的颜色。弹琴的一定是个热爱生命的人,或者是个艺术家。
这时,又换了一曲舒缓的音乐。哦!到底是什么人,他(她)的指尖怎会有如此神奇的魔力?怎能弹出如此自然,如此和谐的意境来?我多想掀开那窗帘看看啊!
琴声仍然如细雨般缓缓流着,似乎在叙说一个美丽的故事,语调是如此柔和、如此平静,我深深地陶醉在这话语中了。冷不防看看那窗口,哦?那绿色的窗帘竟拉开了:一台棕黑色的钢琴,一个穿白色裙子的女孩坐在钢琴边。我只能看到她的侧影,她修长的手指熟练地在琴键上拨动、跳跃,那一串串美妙动人的音符便从她手指尖流出来,向四周扩散。我细细打量起那女孩:她身材苗条而娇小,一头乌黑的秀发齐肩披散着,显得自然飘逸,年龄和我相仿,大概十七八岁,瘦瘦的瓜子脸,白净的皮肤,大大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她挺秀气漂亮呢!我这样想。待眼光转到她身上,我大吃一惊:她竟然坐在一张轮椅中。我的心抽紧了。咦?钢琴架上摆着一本黄色的书,可那不像是乐谱,上面没有音符,没有字,只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点,难道她的眼睛也……我猛地打了一个寒颤,看看她茫然注视着前方的眼睛,再看看她灵活的手指,听听那充满了生命活力的乐曲,这不是太残忍了吗?
这时,琴声好似一丛篝火燃尽了,化作一股轻烟,渐渐消逝了。我怔怔地瞧着那窗口,这才注意到站在窗旁的一个中年妇女,走过去朝那女孩说了句什么,女孩点点头,于是女孩被推到窗前来了,正对着太阳,也正对着我。我看到了她的眼,她的眼球像是陷在一汪死水里,不会转动,没有一点灵气。我只觉得背脊发冷,心中一片悲凉。她不需要光线,所以每天紧闭着窗帘,而这样一个青春年少,如此热爱生命的女孩竟生活在黑暗里,我多后悔知道这个谜底。看着她那姣好的面庞,我的眼湿润起来。
她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似乎感觉到了温暖,微笑起来,那笑容是如此祥和。这是享受生活的笑,这也是热爱生活的笑,似她的琴声一般,使她无神的眼、畸形的腿都带上了笑,带上了生命的旋律。
我的哀伤渐渐消失了。每个人都要奏响自己生命的旋律,可是如何才能使这种旋律雄壮而有意义,我觉得我已找到了答案。
低下头,我重新研究我的习题,奇怪的是,我心中一片清明,不含一丝阴霾,而那生命的旋律,一直在我脑中回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