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叔住在地下车库的负二层,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只好胡诌一个和他年龄有些类似的名字。
第一次遇见老叔是三年前的秋天,他带着老婆孩子热热闹闹的挎着三个编织袋去往负二层,与下楼的我撞了个满怀。
“不好意思啊……别介意……”他掏出纸,露出讪讪的笑。
初次见面,不得不说我对老叔是有些避之不及的。大抵许多人见到这类人时的确不会抱有太大的好感,老叔的妻女们都打扮得花花绿绿的,或许在他们那里已成为某种潮流。老叔则与她们形成对比,一件厚实发黄的外套裹住了他微胖的身子,巨大的编织袋里听得见不锈钢炊具的哐当作响,我往里一瞧,里边居然还有床花色艳丽的棉被。一家子显得过分着急,在第一层楼的电梯门打开后急冲出去,又被老叔扯回来:“错了……错了……在负二层。”我大步离开,听见后边沉闷的几声响。
老叔成了小区地下车库的保安。职位应该是某个亲戚帮他谋的,于是他便拖家带口住在了车库里,小区的车库里阴冷、潮湿、散发着汽油与霉菌混合在一起的气味,遇上雨天,那条水沟便会散出恶臭,得隔一个星期才能驱散。老叔改造了一个简易的棚子,用一道障碍物隔出卧室和厨房,棚子里还点着一盏微弱的橘色灯光,这种浪漫的灯光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负二层的车库里,尤显得更加突兀。一直以来,地下车库就显得那样脏乱可怖,抬头行走便能瞧见一只只丑陋的蜘蛛悠闲的候在网上等待猎物,更有几种叫不出名字的虫子在上空灵活的飞舞、爬动。老叔一家生活在这儿,却从未听过他们的抱怨。
和老叔有交集源于一件小事,母亲有回卖废品,其实都是些占位置的旧家具,下雨天请不到人便想到不如送给老叔一家,正好也有个过冬用的烤炉。老叔欣然接受,连声向我们道谢,然后快速又小心地把那些家具搬去楼下,他出了层细密的汗,脸上却挂着欢喜。之后,每每经过那个棚子,我便能够看到自己家的旧家具被老叔一家摆放在里面。他们也因此而认识了我们,每每从车库经过,便能看见他们热切的招呼,人总是深谙“礼尚往来”一道,虽然母亲的旧家具不值什么,但老叔还是回赠了我们一筐土鸡蛋。
“家里养的鸡下的,土鸡蛋有营养。”老叔淳朴地笑了,“拿着吧,以后想吃就跟我说一声。”老叔递了过来,一双生茧的手不知之前做过多少农活。
新鲜的土鸡蛋个儿小小的,因为老叔的缘故,我有幸能每日早晨得到一个煮鸡蛋,有时一边吃着蛋一边想,老叔一家难道能坚持下去吗?抛开工资多少不讲,单是那糟糕的住宿条件,就足以让人难以接受,城市里的人情生活他们又是否能融入?
冬天早晨,我的作息时间不得不调早一点,这可难为老叔了,他是负责每天开电闸门的,所以他得在我出门前就起身打开,起初晨光微透时,关闭的电闸门几乎让我抓狂,我敲打着棚子大声喊:“麻烦开一下门——”半是冷醒半是惊醒的老叔立刻离了被窝,穿着单薄的睡衣揉着惺忪睡眼寻找开关,闷闷的.说:“以后我也得早点了,耽误你了。”待电闸门打开,我回头看老叔离开的背影,竟与黑漆漆的车库融为了一体,若是用相机拍下,我想应当是一幅特别的黑白影像。他缓缓的走开,显得有些凄凉。
也曾看到过老叔的窘境,一起简单的事件,一名女司机与老叔起了争执,尖利的女声终于划破负二楼车库的沉默,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女司机伸手指着老叔张牙舞爪,不顾眼前老叔的道歉,辱骂与斥责响亮极了,老叔只是沉默地站在妻女身前,独自忍受女司机的折磨。我是知晓老叔的为人的,原本一件极小的事情之所以闹得大是因为一方的强势和一方的弱势,倘若老叔不是所谓的“乡里的”,不是居住在恶劣的负二层,那么女司机与老叔或许能和颜悦色的谈判,而不是被另一方狠狠侮辱。老叔面无表情,低着头抿着嘴,一言不发。
后来那几日过得平常无趣,好像那场风波已经平息,那天我照例下楼买东西,看见老叔的女儿在停车坪前光亮最大的那一处欢快的跳舞,还向老叔要来那只老人机播放音乐。昏暗的橘色灯光下,老叔的女儿笑得非常灿烂,仿佛周围的不是阴冷的车库而是美丽的草坪。老叔朝我打了个招呼,又愉快的帮女儿打拍子,场景生动得令人辛酸。
日子缓慢有节奏的过着,在某个春日,老叔一家搬走了,连同那架简陋的棚子也在一夜之间撤去,昏暗的车库里特别的一家人终于搬回了老家。那儿有新鲜的空气和最善良的人情。
那筐土鸡蛋早已被我们吃完,希望我们的炉子能在入冬之时温暖老叔一家人。
【描写人物的优秀作文:老叔】相关文章:
9.描写人物的语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