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圣说过,有害的朋友有三种:一种是逢迎谄媚的人,一种是当面恭维、背后毁谤的人,一种是夸夸其谈、华而不实的人。对于第一、第三种,稍加留意是很容易识别的;第二种也不是太困难,假以时日,亦会原形毕露。坏朋友既然这么容易识别,为什么还屡屡有人被“朋友”伤害?这是一个问题。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林冲与陆谦的关系,按照高府帮闲福安的话说是“最好”,用林冲自己的话说是“自幼相交”、“如兄若弟”。这种交情不可谓不深厚,如果两人都这样在平淡中交往,没有什么利害冲突的话,说不定就这样好兄弟一辈子了。这种“深厚”的关系能够承受得住权势的重压吗,很遗憾,可以说是不堪一击。在利益的诱引下,陆谦很快便转变态度,“只要衙内喜欢,却不顾得朋友交情”了。
更加使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一旦走向林冲的反面,其“才能”便犹如熔岩般喷涌出来,其手段之高强、布局之严密、场景之大气都不得不让人称叹。
他成了林冲事件的总导演,其宝刀计使其一举成“名”。
能够想出这样美妙绝伦、天衣无缝的计策来,陆谦确实不愧为与林冲从小玩大的朋友。他太了解林冲了,以致于他让这个朋友中计的同时,也极大的发挥了林冲的聪明才智,不至于让林冲栽的太没有面子。他首先让林冲认为自己高,之后,才让林冲知道,他陆谦比他更高。朋友啊,正因为是朋友,你才不知道他从哪个方位向你下手,而一旦出手,那可是招招致命呀,你无处躲藏。
读到“宝刀记”这段章节时,有两个人的评语不可以不提:
一个是才子金圣叹。他说“陆谦畜生,以情理论之,一刀岂足惜哉!若以才情论之,真堪引而与之痛饮。只如安排计策,却是卖刀,何等奇绝!偏又是抓角头巾、旧战袍,又插个草标,急急刺入林冲心里眼里,岂不异哉!”
金才狂之爱恨之情,跃然纸上,能够让他佩服的坏蛋,那可是屈指可数呀。
另一个是怪人李卓吾。他说:“有血性汉子,不是之乎者也掉文袋的计策可骗得动,须用本色事本色语激之,只因陆虞侯与林冲相好,晓得林冲心情,固有如此巧计。”
李老怪也是谁都不尿的主,他能够表之为“巧计”,更不容易了。
每读此处,我常常会想,陆谦这样一个人,如果真要给他一件事去做,他肯定会干得很出色的,他的聪明才智会使事情本身趋于完美。问题是,那样一个社会没有给他一个干些正事的位置,只是让他去帮闲,末了末了,被拉上了毁人又自毁的邪途,烟消云散。
这就是社会现状,一些颇有才能的人,走上了另外一条路;我们在人生的路途中一些可以暂时称为朋友的人,由于种种原因,一个个离我们而去。我们应该庆幸,没有遇到陆谦,否则,谁会有林冲的幸运呢!
陆谦现象,再次印证了朋友之间交往的那句老理儿: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尽管我们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这么做,为了避免被伤害,我们还得小心翼翼地戴上这副枷锁。
“朋友”陆谦,向你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