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那只小鸟,是在一次午休被尿憋醒去上厕所的时候。睡眼朦胧中贴着宿舍房子的荫凉向厕所走去,恍惚间觉得一团绚丽的影子从身旁窜了出去,等我睁大眼睛却什么也没看到。当时睡意未醒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出现了幻觉什么的,也没细想,依旧迷迷糊糊的,解完小便转身返回。奇怪,似乎同刚才的情况一样,一个东西又从眼前一闪而过,速度比刚才更快了点。这下心中才有些狐疑,睡意便有些消褪。不觉停住脚步四下瞅了瞅,还是什么都没有。但是眼光却从宿舍墙上离地三尺的一个砖洞上发现了一些端倪,走近细看,方才觉得刚才的确应该有东西从我眼前掠过,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一只鸟,一只比我往来脚步声惊飞的鸟。奇怪,这只鸟竟会将巢安在这里,而且似乎才来不久。洞内用茅草垫的窝还没有做好,薄薄的仅仅才有了窝的形状。也真是的,这个不用抬头低头在人眼皮下的砖洞,竟然被它选作了家。从它刚刚惊飞的样子,我觉得它应该远离人群,或者至少将窝做到人够不到的高处去。
我不禁为它担心,便也渐渐留意了这只鸟,这是只同画眉大小差不多的鸟,绿背黄腹,红嘴红爪,非常俏丽的一只鸟。不知为什么,只有它一只,孤单单的,也许刚来,对环境还不太熟悉,白天,这只鸟仅在人们午睡,院中一片寂静时才进入窝中,稍微有点响动便蹿出窝一眨眼没了踪影。其实它并没有飞远,它只是躲在厕所与宿舍间窄窄的一段隔墙上,细脚伶仃,东张西望,一副惶惶恐恐的样子。这是我注意了很久才发现的。那个地方若不留意,一般人是不会发现的。于是每每从厕所经过,我都要偷偷往那段隔墙上瞄几眼,结果几乎每次都能见它探头探脑的样子,似乎在看往来的人走远了没有,那样慌张四顾惊魂未定的样子,让我总不禁想起台湾歌手赵传的那支歌——“我是一只小小鸟,想要飞呀飞呀去飞不高,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温暖的家,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
如果这是一只普通的麻雀的话我也许会置若罔闻。可这是一只少见的漂亮的鸟,漂亮往往会成为一种麻烦。为这只鸟担心已成为我的一个小小的精神负担了。好在这个院中全都是大人,没有小孩.
慢慢的大家都知道了这只鸟,大家时常站在远处看着,唯恐惊飞了它。而这只鸟好像也渐渐地察觉出这个院子的人对它没什么恶意,慢慢的它竟不再被过往的脚步声惊得张皇失措。它只是在谁故意的吆喝中才倏忽飞走,不一会儿竟又大胆的飞回窝中。它似乎已对这个院子的人完全信任——这是一群善良的、可以相处的邻居。渐渐地在上厕所的时候我再也看不到它刚开始那种惊慌失措的影子了。我不禁有些怅然,我的担忧也渐渐消失了。
我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关心那只鸟了,不过我并没有忘记它。有一段时间它似乎总呆在窝中,直到有一日我路过时听到窝里传来叽叽的声音,我才知道它做妈妈了。这下够忙的了,白天整天觅食,窝边几乎见不到它的踪影。院子的人对这只鸟也似乎已同我一样由最初的稀罕变为淡漠。而鸟妈妈对宝宝呆在这个院子好像已是由衷的放心满意。它或许觉得自己已同这个院子的人相处了近一年,这些邻居们看起来的确不错,至少它觉得他们是不会随意打搅自己的!可人的思想就是连他的同类都很难琢磨清楚,何况一只鸟!
不过,掏几只鸟窝,对于人来说这的确不算什么!
那天下班,我发现院中多了个小孩,那是我们科长的儿子。小家伙手中捏着两只奄奄一息的小鸟,小鸟毛刚刚长全,没等我走到跟前,小家伙就高兴的举起双手向我炫耀:“看,鸟,是那个胖叔叔给我掏的,那个叔叔说大鸟长的才好看,可惜让它跑了。呶,就是在那个很低的窝里掏的……”我真想从小家伙手中抢回那两只可怜的小鸟,可我没有,我只是向鸟窝慢慢的走去。鸟窝已经被掏了出来,墙根散落着一堆茅草和一些鸟毛。对着空荡荡的砖洞,我不知想些什么。恍惚间,听到几声鸟叫,我不禁抬头向厕所那边的那段墙根望去。果然是它,孤伶伶的立在墙头,羽毛看上去憔悴凌乱,凄然无助又张惶急切冲着院子叫着!它似乎还不懂这群和善的邻居怎么会突然如此待它呢?可是没有人注意它,小孩子玩的正高兴。我呆呆的望着它,直到它绝望的飞走,我不禁又想起赵传的那支歌——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只小小鸟,想要飞呀飞呀去飞不高,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温暖的家,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恍惚间,我觉得自己就是那只小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