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每年刚到农历四月,我心里就充满了对端午节的向往。期盼那芬芳的艾蒿、美丽的彩线、清香美味的粽子和鸡蛋,这个传统的、具有浓郁风情的节日陶醉了我的童年,温馨着我的人生。
我出生在庄河北部的一个小山村,那里祥和安宁,民风淳朴。上世纪七十年代,我的家乡和当时全国所有的农村一样贫穷。那年月,粮食金贵,青黄不接时,断粮的人家有的是,吃了上顿下顿能接上流的已经是上好的日子了,别指望置办什么年和节的。端午、仲秋等民间节日都当成平常日子过。母亲是乡邻公认的能过日子的人,勤快,干净,明事理,懂规矩。母亲过日子极讲究,她常说,生活要勤俭,但年要像年,节要像节。在贫困的年代里,母亲精打细算,用勤劳和智慧不仅保证了我们不断顿,逢年过节还能为我们制造出不同的惊喜。每年端午节前半个月,母亲便开始着手筹备了。首先是做彩线,用祖传的钹槌子捻棉线,再用自制的染料染色,在太阳下嗮干,捋到一起,相当精致。虽然每个环节都是纯手工,但均匀,顺滑,五彩缤纷,完全可以和现在市场上卖的相媲美。这些彩线在小端午——五月初一早晨分带在我们姐妹三人手腕和脚脖子上,简直就成了我们当时的高档首饰。母亲接下来还要扎小笤帚,拔艾蒿,做猴子,这些挂在门上的物品一样也不能含糊,但最大、最隆重的项目还是包粽子。
母亲事先采好了苇叶和马莲草,抚平,捋直,放在堂屋的大锅里蒸煮几个小时。我们每年包的都是黄米,这东西来得不容易。因为糜子产量低,为了让社员多分点口粮填饱肚子,生产队是不种糜子的。母亲在靠河边的一片荒滩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开了一小块地,从姥姥家拿回来一把糜子种种上,除草,施肥,精心侍候,秋天竟打了十来斤糜子,第二年再种,年复一年。黄米早就辗好了,提前泡上。母亲包粽子的技术是没得说,包得又快,又大,又光滑。母亲总是站在灶前包,我们三个孩子就围在盆边看着,不一会儿就包好了。母亲在锅底架上柴火,一般都是比较粗壮的硬柴,锅里添上水,粽子一层层地摆好,再在旁边放几个咸鸭蛋和鸡蛋,盖锅开烀。母亲坐在灶前添柴,我们就在堂屋里玩耍,等着粽子出锅。听到“咕噜咕噜”的声响,粽子就开锅了,满屋子清香,院子里、街上都能闻到。我们更加欢快了,再烀一个小时,就可以吃到香喷喷的粽子了。
粽子烀熟后,母亲先拣一些送给爷爷奶奶,再拿几个送给邻居的孩子,剩下不多的,我们每个人只能吃到三四个。但我们仍旧欢喜,在满屋子的清香中吃着母亲绵软喷香的粽子,剥上几个鸡蛋鸭蛋,那种意境是任何盛宴无法比拟的。
改革开放后,生活水平提高了,端午节吃粽子已不再是奢望。我们家搬到了城里,母亲渐渐地老了,身体也不如以前。每到端午节,母亲仍沿袭风俗,一一准备好每种用品,起早包一大锅粽子,父亲在楼下安全避风处架一口大锅,用提前拣拾的干树枝、木板生火烀好,分成三份,挨家送去。我们多次劝过母亲,“别包了,多费事,买点吃把。”母亲却是相当执拗,“买的能和我亲手包的一样吗?我自己包的多好。”
今年年初,母亲病了一场,目前刚刚恢复,但身体还很虚弱。我们老早就和她打招了,“今年的粽子可千万别包了。”母亲没言语。前天回家,却看见母亲坐在厨房梳理新买的叶。“妈,不是说过今年不包了,你身体能行吗?”“能行,妈活一年,就让你们吃一年妈包的粽子。”我两眼都是满满的泪水,多少年来,粽子里包裹的,是母亲的爱;我们吃到的不仅是母亲清香可口的粽子,一直是在分享着母亲爱。母亲年逾古稀,仍在付出她无尽的爱。我决定,今年一定跟母亲学会包粽子,明年我来给母亲、给全家人包,传承这飘着粽香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