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紧握在手心的,只有叶的脉络,树的影子在秋天早早逝去,所以,找一颗完整的果子,成了我一整个冬天的奢望。——题记
阿猫走的这年蕴满斗室的,除了书页潮湿的油墨气息,还有甜腻的奶茶香,扑满整个脸颊,又仿佛覆住整个世界。夜里风刮得狠了,桃枝不知疲倦地拍打卧室的窗户,结果,第二天,大晴。披着厚实的棉衣,后面是母亲不住的催促,来不及再套上羊绒袜,我提着皮靴匆匆走出阁楼,大衣的带子便长长拖在脚后跟。
出了门,一片亮白不及防地拍在脸上,激得我两眼直冒泪花,待脑子里绚烂散去,院里那一团团绿的,红的,粉的以及大片的白色,像最具创造的画家笔下的画布,慢慢渲染,浸渍,融和,成了灿烂的春光图。
暖暖的日光最使人颓废,没走几步,人都似快暖化了般,只能扶着廊坊两侧的木栏,一手虚虚举着挡住头顶,眼皮却如烧灼般发红发烫,脑海里绚烂的花海又开始在风中摇摆。
记得第一次,遇见猫的时候,也正好是花开得正盛的季节。她穿着一件酒红色的麻料长裙,款式类于民国的旗袍,脚上却光着,慢悠悠的在院子前门的街道上踱步,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子。当她发觉我盯着她的时候,已经临近午饭,太阳正挂在她的头顶,所以,她瞥过来,眼里流转着透亮的墨色。我慌得直把头塞进领子,脚丫子局促地交叠在一起,然后我听见她清亮的笑声,像一只淘气的鸟,窜的飞到我的跟前,又忽的飞走。
母亲不许我和猫走得太近,说她是个疯子,一个没了丈夫又没了孩子的女疯子。所以当我又一次走过猫的院子,尽管远远就见到她高高举起的手臂,我还是低着头小跑进自家院门。没错,猫就住在我家隔壁,隔着一堵有两个我高的围墙。
猫喜欢吃糖,尤其是各种滋味的水果味的硬质糖果。我捧着满满一文具盒的彩色糖果静静站在墙根,在这儿,我每天都能发现一两颗油纸包裹的糖块,有时是画着斑点小牛的白色奶味方块,有时是画着花生杏仁的棕色酥糖,然而更多时候是画着各种颜色小猫儿的透剔的酸甜水果味的圆球,我最爱的也是这类。
暑假的第一个早晨,猫翻过围墙,落在我搭好的书桌上,正踩在我的语文课本上,我一个激灵,站起身甩手把作业簿撒了一地。她恍如不见,兀自递来一杯奶茶和一张氤氲的笑脸,我却望着桌上那只光裸的脚丫,莫名想到去年爷爷养的那只白鸽。
于是,我们就这样成了一对秘密的玩伴,几乎每日,我们埋头躲在阁楼上,默默数着头顶的瓦片,然后比较各自数到的数目,小口抿着捂在手中的奶茶,最后在不言一笑中分手。偶尔,猫也会带我去她的房子,然后在蓝色的厨房静静地煮上两杯奶茶,我们坐在茶红的地毯上,摊开一两本绘满各种甜点的画簿,等时针快划到五点,我便匆匆乘着金色的夕阳小跑回家,手里拈着一两张小猫的糖纸。
这种秘密的约会终于在母亲某天早归的下午被撞破,那天下午,母亲提着扫帚偷偷摸上阁楼,在我和猫能反应过来之前,嘶吼着,一边,密集的棍棒便落在猫瘦削的背脊上,而我,看着猫一面挡着母亲挥来的扫帚,一面将奶茶杯塞进我的怀里,然后,一面摔下了灰暗的楼梯间,踉跄着跑出院子,不见了身影,这才一声不响地爬过二楼的阳台,钻进猫的房间。
淡淡地扫过客厅,我选了猫的卧房,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张柜子,占着湿腻的水泥地,灰色墙壁,灰色的被单床铺,灰色的窗帘,笼住灰蓬蓬的我。灰暗窄仄的空间像一个噩梦,像几年前一般,罩住脑袋的麻袋的扎刺感,捂住口鼻的手掌上酸臭的气味,还有尖锐刺耳的笑声,以及最后沉进冰湖的寂静,让我透不过气,死死地挣扎在现实与梦魇中。
我尽量缩着手脚,将整个人窝在被子里,闭耳不闻屋外慌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猫的床总有股儿猫儿身上涩涩的味儿,我闭着眼,脑子里都是糖纸画上的猫儿,黑的,白的和灰蓝色的,它们的眼都是绿的,像寒冬深谷谷底一潭幽幽的泉水,寂静得留不住一只飞鸟。
第一次进猫的屋子,是在我终于接过她的奶茶,数了一个下午的瓦片后,依然是从阳台的隔栏钻过窄窄的洗漱间,那扇窄窄的门打开,直直的,我落入几百双绿色的眼睛,沙发上,餐桌上,柜子上,甚至供堂上都静静地站着一只只瞪着绿眼的猫儿,连墙壁上都贴满着绿色瞳孔的猫脸,猫熟练地抱起脚边的.猫咪,穿过满满一客厅的猫群,扒拉开沙发上的常客,便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蜷起身子窝在沙发上,那些猫儿很快也在她身上找到舒服的床铺安置下来。我呆呆地立着,像外来的生物,站在地球圈外,不知所措。
不久,猫摸过每一个同伴,意识到我的难堪,打开洞门,那些可爱的生灵便挨个蹭蹭同伴的颈子,高傲地迈着步子,慢慢走出屋子,而我终于被稳稳的安置在厨房的高椅上。
房间里不知暗了多久,终于有光从南边的窗子上爬进来,我抹了抹僵硬的脸颊,生锈的关节咔咔打开后,猫的卧室门也终于从外打开,我再一次看到猫那张小小枯黄的脸,眼泪却一下决了堤,还没哭出声,母亲焦躁的身影却突然窜到我的面前,她看着几乎包在被子里的我,整张脸都皱在一起,猛吸进几口气,一把把我搂紧怀里,哇的哭了出来。我始终盯着僵着脸的猫,眼泪慢慢止住,目光却慢慢冷下来,直到她别过头去。
母亲说,猫也是个可怜人,十几岁被嫁给几十岁的摇船的老汉,好不容易怀了孩子,却先得了丈夫的死讯。还没脱掉孝服,就被弟弟弟媳赶出家门,寒冬腊月的,一个人躲在土庙,和一群野猫窝在草垛里互相挨着取暖。等终于生下孩子,自个儿也没了收拾的力气,可怜见的,那孩子连脐带还没剪便断了气。上百只野猫齐齐叫起声来,猫被路过的行人救了过来,醒来的时候知道自己孩儿早冻僵在庙里差点没过过气来,却又被没讨着钱的过路人一把丢在医院。母亲唏嘘着,连连用袖角擦了擦干涩的眼眶。
那晚,我把猫的奶茶杯放回围墙边的桌子上,压着一打厚厚的糖纸。第二天,猫不顾母亲的扫帚和呵斥,冲进院子,攥着那叠糖纸生生塞进我的口袋,“猫,”她说。这是她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这也是我把她称为猫的缘故。她又摸了摸我的头顶,像那天摸着每一只猫儿一般,目光缱绻含情,面上带着说不出的平静安慈。
自此,我再也没见过猫,院子里的桌椅早托大哥撤回房间,贯通两屋的阳台也被母亲请人用水泥封住,连通往阁楼的楼梯也被一把大锁锁死。母亲说,猫的
家人接走了她,我却想着,一群大大小小的猫咪拥着猫,高傲的扬着脖子,悠悠走进夕阳的场景。
后来,我也养起猫儿来,一律的绿瞳,一律唤它们“阿猫”。
后来,我也喜欢上奶茶,寒冬里,一卷绘本,一捧奶茶,一窝猫儿。
后来,我不再在室内穿鞋,拖着长长的裙摆,摸过每一只猫儿的头顶,含上一颗糖,窝在沙发上睡将过去,希望梦里会有我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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