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很胖,皮肤也粗,又矮。从外表唯一说的上好看的,便是那双大眼睛。我的眉目像她,人人都说生得好看。她也不像街坊那些太太,整天涂脂抹粉,穿妖娆的裙子,带显眼的金项链。
母亲向来爱素净,不喜欢花多的衣裳,连带着教育我也是这般。我常穿黑色或白色素衣,最大胆的也都是纯色衣裳。那些太太们成天没事,便坐在院里评人穿着,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指着我,说我这小姑娘应该多穿些花色。我不以为然,在我看来,我的能送水的母亲比只懂挥霍的阔太太好上太多。但她们的嘴不饶人,不仅仅说我,连带着说母亲。母亲听到常自嘲说,我本来就是个土包子。她一直说自己土包子,或许这是另类的尴尬,她选择用这种方式化解。常有太太给她推荐成百上千的保养品,似乎是等着看母亲的笑话,以此达到她们的虚荣心。母亲从来不看一眼,她说,她有两个孩子,哪像你们这些美娘子。
岁月渐浸染了她的额头,她仍然穿些土掉渣的衣服。我不信有人不爱美的,更何况那人是我的母亲。某次我听见父母吵架了。任父亲絮絮叨叨,母亲只说了一句:“在这个家里将近二十余年的生活里,我当了保姆和全能工人,却没有问你要过哪怕是一只假的金戒指。”顷刻间,父亲不说话了,握着母亲的手说谢谢。她的毛孔很粗,配上深邃的眼睛,像饱经沧桑的古物。而母亲确也经历了许多风霜。例如阔太太们的暗潮热讽,帮店里下货的狼狈模样,和那些太太比起来,有些云泥之别的意味。因为她是我的母亲,所以我比别人多了几分心酸。那些阔太太们也喜欢,在大院里搭上一两桌,便开始压钱。而母亲则是坐在家中,在网上用游戏币玩玩这样的豪赌。于是那些太太又有的说了,说母亲不合群,说母亲宅女。只有我知道,母亲是为了什么。
我那个自称了十几年土包子的美丽母亲,是这世界上最为时尚的人。她承受了那些如刀般的句子,仍然舍不得在自己身上花一分钱。我所努力的一切,也是为了我这个美丽的母亲能在某一天能挂显眼的金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