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用一种别扭的姿势踩着右端延音踏板,手指在琴键上游走猛地停滞。
左脚触到了中间的切分踏板。
还是不行。我微微叹了口气,收回左腿的时候一不留神又触到了右腿的伤处,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早上刚从房间里出来就踢到了一个杯子,然后一脚踩在洒出的茶水上,摔得煞是狼狈。
轻轻小心地抚摸着伤处边缘,从膝盖传来隐隐的疼痛感。
忍不住想要诅咒做那个该死的恶作剧的人。原本说要去C市玩,现在却只能留在我在家里——还是把过错都推在了那个划伤我的瓷杯上。
幢式的房子真的很麻烦啊!
我这么感叹着,一边小心地挪动受伤的右腿,一下完一排楼梯,感觉左腿酸痛不已,便把中心稍稍往右边转移了一下,伤腿似乎想引起重视,一阵钻心的疼痛让我重心不稳地又摔到了地上。所幸没有再碰到伤处。
我试图站起来,却又忍不住呻吟起来。伤口又在抗议。
“呐,你没事吧?”头顶响起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有一点沙哑,并不甜美,却又一种格外的清新。黑暗的走道里,我看不清她的面孔。
她把我扶到左边的一个房间里,光线一下子涌进来,刺激着我的眼球。我不断地眨着眼睛,待适应了光线之后,才发现面前的女孩子和我一般大,长相不出众。
我注意到她也在好奇地打量着我,她的目光从我的脸上滑到我及腰的长发,再落到我受伤的右腿。
我看见她的脸上出现一丝惊异。
“你就是那个在楼上弹《天空之城》的女生?”她扬了扬眉毛,样子挺孤傲。
“嗯。”我强忍住不满,简单地答道。
“哦?我以为你会更漂亮一些。”
这可不是什么让人舒服的言语。
的确,我不漂亮,离清秀也还差着一大截。整张脸上唯一有些看头的就是乌黑的比较大眼睛。悲哀的是它前面还挡着一层不薄的镜片。我也时常对着镜子苦恼,二面前貌不出众,甚至比我还普通的女生,竟毫不讳忌,口无遮拦地直言。我感觉血忽地涌上了头顶。
我忍住想要走得冲动,只觉眼前的女孩让我讨厌——从她齐颈的短发到她穿着的绒毛拖鞋。
“我一直都是这样子。”我冷冷地说。
她似乎并没有发觉我的恼怒,灿烂地笑着,原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我觉得那首曲子用小提琴拉更合适”。她说。
我这才注意到对面的墙角靠着一把小提琴。
“你会拉?”我努力地想忽略她语气中那些让我讨厌的因素。
“是啊。”我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我实在不喜欢她那自傲的语气,此时她又笑起,那笑声在听来多少有些自傲,“也许我会考虑一下——和你合奏一次这首曲子。”
我感觉自己已经克制不住那份厌恶了。我想要起身走开。
“你的腿像是被划伤的。”她眯起眼睛察看我的伤口。
“你还挺专业的嘛?”我揶揄。
“哦,我只是在猜是不是你把我放在你门口的茶杯弄碎了。”她淡淡地说,背对着我拨弄着一盒什么。
血又一次冲上头顶。
“是你放的?!”我恼羞成怒,先前克制的火气全部爆发。
“我只是听说弹钢琴的运动量挺大……”她若无其事地撕开那东西的包装,说。
我微微怔了一下。
也许,很多伤害真的是无意的。
比如不断给我寄巧克力的姑姑,她似乎认为每个人都喜欢巧克力。
那一次我鼓起勇气一下吃掉了半盒巧克力,结果在楼上吐了一整天。
姑姑没有想害我,巧克力也是无辜的,但我那可怜的自尊从不曾原谅它。
很多时候,伤害都是无意的。
比如她刚才说的那些话,比如巧克力,再比如我在门口吐的时候邻人的并无恶意的笑声。
一股甜腻腻的气味从女孩手中飘过来,还有一种微微的苦涩。
巧克力。
我迅速地捂住嘴,干呕起来。
“你就给巧克力一次机会嘛。”她笑眯眯地拿着巧克力看着宁死不屈捏着鼻子的我,“看在我把你付进来的份上——”
还是那样让人不舒服的语气、表情,却莫名其妙地让我心里什么东西悄然融化。
我以为有些事情不会好了,再也不会好了。比如对巧克力的怨恨。
“再不吃要化了。”
我点点头,说:“好。”
“也给你一下机会吧。“我拿起床下的琴锯和琴盒。
听着小提琴微微发颤《天空之城》舒缓忧伤的旋律,感觉巧克力慢慢地在嘴里融化。
其实也没想象中那么难吃。
有些东西只有宽容之后,才能看见那些包裹在苦涩冷漠之下的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