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多竹。房前屋后、田间地头、山脚水边,遍布着一丛丛、一簇簇各种各样的竹子。
家乡人爱竹,几乎每家每户都种有那么几簇竹子。并不是他们都有“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雅兴,而是因为竹子确实与农家人的生活息息相关。
小时候,我简直生活在一个竹子的世界里。小到牙签、筷子、风雨帽,还有箩筐等各种农具,大到竹凳、竹床、竹沙发、竹房子。因为廉价,竹子注定与农民亲近,渗透到乡亲们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落。
家乡的男人大都有一手竹编手艺。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父亲和许多乡亲们一样,茶余饭后都要砍几根竹子编制泥箕、箩筐等农具,等到圩日挑到集市上卖,换回油盐钱。有竹子、会竹编的人家,生活就会过得滋润些。
家乡有一个二三百亩的人工湖,这水主要供大队水电站发电和上千亩水田的灌溉。湖里水波粼粼,水草丰茂,鱼儿欢跳,野鸭飞翔。那儿也长年漂浮着几十只来自周边几个村庄的竹筏,那都是大人们网鱼的必备工具。
夏天,我们一群小伙伴则相约到湖边捞水草喂猪,顺便下水摸田螺、打水仗。因为有“为家里做事”的理由,父母对我们下水的次数和时间管得要宽松许多。随着年龄的增长和自己对家里“贡献”的增大,拥有一只专用竹筏的梦想在我心中不断膨胀。终于有一天,当我壮着胆子把我的心愿摆到桌面上的时候,一向节俭的父亲当即表示竹筏“有用”,经过父母的几番“论证”之后,父亲终于带上村里的一位木匠,到山脚砍了几根自家那大腿粗的竹子。再经过两三天的打造,一只崭新的竹筏终于大功告成。
“开筏仪式”那天,父亲带着村里几个汉子把竹筏抬到湖边,轻轻推下水后,父亲叫我把竹筏划进湖中试试。我轻快地跳上竹筏,将竹竿顶到岸边的石头,用力一撑,竹筏便像鸭子一样,稳稳地向湖中划去。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竹筏,我顿感骄傲,人也仿佛变得高大起来。我当时的高兴劲儿,不亚于今天拥有了私家车。
后来的几年,我大部分课余时间都是在竹筏上度过的,竹筏给了我一个充实而快乐的童年。
斗转星移,时过境迁,家乡的生活条件今非昔比。村里的青壮年大都外出打工创业了,竹子在生活中的用途大大减少了。伫立在故乡房前屋后、田间地头、山脚水边的竹子并不感到寂寞,反而越发茂密起来。狂风吹过,竹林依旧“咿呀”作响。一丛丛、一簇簇竹子依旧各有各的主人。不管主人走多远,走多久,竹子始终默默地守候着。主人偶尔回家,需要编个鸡笼、竹篮时,又习惯地操起刀,走向自家的竹林……
在这个物质丰盈的年代,竹子依然是家乡人最忠实而亲密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