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啊!占了好几天的碾子总算轮到我家了。
腊月皇天,置办年货的事一件接一件,穷日子年还是要过的,就像元宵面不在碾子上碾过年就吃不到元宵。元宵面是把酒米提前用湿布缠一下,上碾子碾碎,再用丝萝箩成粉就行了。
露天的碾道里,寒风呼呼,周围白霜覆盖着地上的一切。生产队的牛被蒙着眼睛在碾道里转着,我跟在牛后面一边赶牛一边用小扫帚把碾到碾子边上的酒米粉扫到中间,一圈一圈重复着这样的动作。隔一会和妹妹换一下,转时间长了就晕了。妈妈找个靠墙的地方,支个大簸篮,上搁一个木架子,将碾子上碾碎的酒米粉铲倒箩子里来回摇荡,剩下的粗粉又倒回碾子上再碾,直到全部过箩。一般二十斤左右酒米一上午就碾完了。
在没有电之前,农村像石碾子、水磨坊、油房之类关计民生的设施不知存在了多少年,我们村东头人口比较集中,光石碾子就有几个地方,他们是何家碾道、聂家碾道、胡家碾道,呈三角形分布于村东之中。在村中间还有焦家碾道、张家碾道,村西头还有袁家碾道、程家碾道等等。那时这也算农村最原始的设备了,人们的生活已经离不开它了。
平时,碾子不是那么紧张,就是腊月里最不消闲。有时为了早一点吃上元宵,我和妹妹大弟在村中轮番占碾子,那家碾子早就到那家,不闲远甚至跑到村中间去占碾子,急了晚上点上马灯碾元宵面。可想吃个元宵是多困难和辛苦啊!
年关跟前,不免为争碾子之事发生一些口角争执。想的开的大过年呀迟一天就迟吧,退一步海阔天空。一般都想早一点把元宵面碾了。人多的人家肯定占便宜,他们分散去占,那一个占的早就先在那碾。有时会占下几家碾子,他们就送人情。难怪当时农村娃娃一大堆,个个都是英雄母亲。这样难免就亏了人少的特别是男人在外的人家,没办法也只好往后推了,有些在腊月二十五六才能碾得上。唯独荷花嫂不管干什么向她献媚的不下一个班,像碾元宵面这样的小事她略施粉媚不费吹灯之力就搞定了,这能不引起那些半边天的嫉妒吗?但嫉妒也没办法,谁让自己不能赛西施呢?眼看这样的美事轮不到头上,也只有打烂牙往肚里咽了。
石碾子一年四季都不会空闲,缺粮的年代,以杂粮为主,经常吃的苕苞谷啦啦、苕麦啦稀饭,就是把苞谷和麦子在碾子上碾碎。在此之前首先要湿润苞谷和麦子,不能时间长了,根据经验外湿内干,先放到石窝子里杵一下,把皮去掉,然后才能放到碾子上碾。一般农村的早饭都是苕麦啦,里面既有苞谷又有麦子,吃的就是凉拌浆水菜,还是没有油的菜,很费盐。苕和浆水菜一个甜一个酸吃了经常胃反酸水,我小小年纪就落下了胃病。可现在白米细面吃惯了,又感怀这些粗粮杂粮饭了,而且对身体极有营养价值。浆水菜放上红红的油辣子,胃口棒极了!吃嘛嘛香。
正是这些石碾子的存在,村里的生活碎事也就在这里演绎起来。热闹的时候碾道里就像唱戏一样,娃娃们在等待的人群里穿来穿去,小媳妇们会聚一起畅怀说笑掀怀喂奶,议论公婆的;诉说男人出去修水库好久不回来,家里的活撂给她是多累的;看到人家的确良衬衣那么好看自己又买不起心里羞愧的,……到吃饭时,男人们就端个大品碗圪就在碾道里凑热闹,眼睛不在碗里,而在新媳妇的身上,他们嘴上眼睛是两不误,肚子饱了眼福更饱了,好事成双。有时边吃边谝,连荤带素除了女人还是女人,谝热火了,就忘了回去,误了上工,气得老婆过来骂娘,厉害的就反嚼一顿婆娘,论弱的一句腔都不敢开,端起品碗飞快远过老婆赶紧回去上工。所以也就造就了啪耳朵这个词语在一些男人身上再现。
石碾子隔一两年都要请石匠来凿槽子,因为碾牙磨平了,粮食就不容易碾碎了。石碌碡和碾盘都要开凿一下,刚凿好的有石渣,暂时不能碾粮食,好心的大爷大娘就把麦糠放上去,不停的碾,碾碎了扫下去,又放新的,多碾几次石渣就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