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节到了,家乡酸酸甜甜的杨梅子熟了。
我的家乡藏在大山深处,一条酉水河从门前绿莹莹的淌过。梅雨季节的一个晴朗日,寨门前那个大码头上一背篓一背篓红红的梅子排成了长龙,上行下游的商船官船都会停靠在这里歇歇脚,围在码头平场凉亭里的大方桌上喝着大碗甜米酒,品尝着腊肉,饭后,端上一篓酸梅子解腻,从此,大家把开胃的酸梅子记住了,顺便把山果酸梅子捎回去,还做成了酸梅子酒,于是,家乡的梅子出山门,下凤滩,去洞庭……
我走进大山的第一天就是去采摘酸梅子,当东边的太阳暖暖的晒过木楼,我们踏着湿漉漉泥沙路,沿着一条小溪,在又细又弯的羊肠小道的山路上排成一条长龙向云雾升腾的大山深处的山谷走去。一路上,我们畅谈着理想人生,洗怕了大人衣服的姐姐说要买一个可以洗衣服的机器,姑婆说,到时候,在机器里就可以把衣服洗干净,晾干。我这个小尾巴背着小背篓紧跟在最后面傻傻的听他们说这些快意的大话笑话,听着听着也跟着乐起来。伙伴们的欢呼声在山谷里回荡,至今还在我的心头回响。
记得那时候年龄最大的姑婆,带着我们,冲进那片刀劈的马鞍山,我们爬过山凹,翻过山脊,来到马鞍山,她瘦瘦高高的,头扎一个大辫子,熟悉的在前面挥刀子,斩荆棘。没走多远,我们的眼前就是一片红红的酸梅子林,每个梅子垂着晨露,在朝阳下羞涩的露着笑脸,红扑扑的,映红了整个天,乐开了我们的心怀。一群孩子扑向梅子林,一双双小手采摘着一个个鲜滴滴的红梅子,瘦个子阿木的爬树技术最高,他几手几脚就爬到树巅巅上,然后,从树巅巅上垂下来,大伙儿在地上慌张的采摘,或踮着脚跟攀着树枝,摘了就往小嘴巴里塞,疯抢着,猛吃着,满嘴满脸是红甜水,一个个活像吸血鬼,吃饱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吃饱的我们把小背篓底子放几片桐子油叶就放心的摘往背篓里。一片山的梅子都摘完了,我们的小背篓也摘满了,对面山上又是一片红梅子林。酸酸甜甜的梅子就这样把我们的牙齿酸倒了,烙下了故乡的烙印,一辈子忘记不了。“菜钵头”最挑剔,他采摘的全是大个子酸梅子,他说要留给在窝窝里睡觉觉的妹妹吃,大家听了都“咯咯”的笑出声来。
那年,凤滩大坝蓄水,我们山脚下的人家搬到了山顶上,我们也跟着爹走出了大山,全家来了城里。从此,再也没有机会吃到小时候的酸梅子了。听考来城里读高中的二佬说,酉水河长胖了,急流险滩消失了,我们那个寨码头人家,连同田和地,山谷里的梅子林都被淹在了水里,家家用电灯了,小渡船来了,他们都成为渔民人家。去年,渔民人家全部安置在栖凤湖边上,听说,大伯和“菜钵头”那80多岁的爹就是不肯来,至今还守在那大山里。前些天,在桥头撞见姑婆,她还是一口笑脸,孩子在南下打工,她在城里租了一套房子带孙子上学,她还说,二佬当了博士,“菜钵头”当了大老板。
伙伴们四处奔波,在“北漂”“南漂”的大城市里,在冷漠的钢筋混泥土里,在寂寞的红尘路上,是否记得小时候的酸梅子?是否记得,儿时采摘酸梅子的我们。
梅雨季节到了,家乡的酸梅子熟了,一种浓浓的乡愁,一种酸溜溜的味道萦绕在我甜蜜蜜的睡梦里,那样缠绵,那样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