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深夜。
屋子里亮堂堂的,一点儿也不黑。伸手看见五指,甚至看见五指上的毛孔。光是从落地窗里射进来的。薄纱做就的窗帘,根本挡不住强光的肆虐。窗外是宽敞的街道,笔直的路灯杆子不知疲倦地伫立道旁,路上的车辆不分昼夜地奔跑。路灯和车灯都不太坚守岗位,刺眼的光线窥测并越境侵略到我的屋子里,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科学技术的进步,使黑夜不再黑暗。此时,我无意享受现代文明带来的成果,闭上双目,回避躲闪着光的猥亵。
屋子里响嗡嗡的,一点儿也不静。连躺在床下蟋蟀的叫声都给压住了。声音也是从落地窗里传进来的,真空双层的隔音玻璃,似强弩之末穿透的鲁缟,经不住强音的轮番冲击。街对面的建筑工地,许是为了赶工期,在彻夜不停地施工,各种建筑机械发出的声音对着我的窗户肆意宣泄。
此时此刻,忽然怀念起家乡的夜来。
家乡的夜是寂静的。夜深的时候,我躺在床上,可以听到窗外的虫鸣声,远处的犬吠声,邻居小儿的梦呓声。窸窣的天籁之声传进耳鼓,痒酥酥的,似妈妈的摇篮曲,浅吟低唱,伴我人梦乡。
家乡的夜色是美好的。有月的晚上,我躺在村头的麦秸垛上,仰望半个月亮爬上来,唱月亮在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无月的时候,我躺在村头的河湾里,数天上的星星。夜深的时候,我还可以躺在自家的床头,透过窗棂,看窗外枣树筛在白色窗纸上的月影。
家乡的夜啊,邀你入梦,请接受我的亲吻!